“大哥……”脸型严重扭曲。
说着这种玩笑话的你,大概是完全不明白,我却是真正怕被抛弃呢。
这两年明显刻意的疏远,令他越来越不能安心,心里总是惶恐着会突然发生什么事,却一个字也不敢问,只怕打破虚幻的平静,然后恐惧的想象变成现实。
握着竹箸的指节用力至发白,要不要索性问出口呢,一个人闷了这么久,如此难得重新得回大哥的往日面貌……但,就是如此,才更加更加不舍得破坏啊。
算了,就这样吧,久违了两年的大哥的笑颜,他还没有看够呢。
不过另一条倒是一定要说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已经长大了,大哥能不能把我当作大人看待了?”
老是拿他当小孩子一样地管教,做错一条就规规矩矩地罚一条,两年后不知为什么重新对他亲近的大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时光已经让他成长了不少。
其实,也并不是讨厌被罚的感觉,他只是——只是很单纯地不想再被当作小孩子,不想他眼里看见的只是个小孩子,希望——不自觉咬住了筷头,眸中透出淡淡的茫然。他到底希望什么呢?
温良玉感叹:“是啊,你都十八了呢,还要我成天跟在你后面善后。”
他这句倒不是玩笑,真是有感而发,只是,温宣桑若能欣赏才是怪事。
“……算了。”
不想说什么了,带着三分怅然三分无奈四分怨念的少年情怀,埋首到了被他戳成面糊的碗里。
第4章(1)
下午,一大堆喽罗围在一片空地上。
“就这里好了。”云起道。
温宣桑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
“这还用问吗?”温宣桑没好气地瞪她温柔的笑颜一眼,心里一阵恶寒。有毛病的女人,他是把她绑架到土匪窝的恶人好不好?老是笑得花枝乱颤的,不怕他一个不爽丢她去喂狼?
“但是我不知道。所以当然要问啊。”云起笑颜不变。
众喽罗兴奋看戏,有人小声问:“这个是不是就是戏里唱的欢喜冤家?”
有人小声答:“大概吧。看样子三当家比较占下风哦。”语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谁?诋毁本当家名誉的是谁?”凌厉的目光扫过去,“给我自动报名!”
“王大嘴。”
“孟含晖。”
两只手臂乖乖地举起来。
“你们两个,”温宣桑一挥手,倒颇有几分气势——小孩子板起脸来装大人的气势,“过去那边练武场,每人五十个跟头。自己数,许多不许少。”
“三当家的处罚越来越像老大了——”
“什么像,就是从老大那照搬的嘛。”
低声交流完毕,王孟二人一同垮着脸应了个“是”。
“别以为我没听见。”温宣桑哼一声,“说我学大哥,你们有胆子不妨把刚才的话拿去对他说,他不罚你们绕这祁连山跑一圈,我跟你们姓。”不识他的宽宏大量,唉,果然对笨蛋是不能有太高的要求的。
“王宣桑?”
“孟宣桑?”
两喽罗对看一眼,一齐摇头,异口同声道:“难听。”
“你你你们——”手指颤颤地点出去,大叫道,“一百个跟头,一个不准少!”
众喽罗齐齐大步后退,包围圈瞬间扩张一倍。
“哇,好恐怖。”痛苦掩耳。
另一个接口:“三当家的变声期还没过吗?”
“老大不是说三当家发育迟缓吗?”第三个加入,“真可怜。”
“混、混账!”他气得拼命跺脚,“大哥什么时候说过我发育迟缓了?你们这些人才是脑子发育不良!你你,还有你——”手指挨个点过去,“刚才说话的,统统到那边去,五十个跟头,许多不许少!”
“等等,”云起略起了好奇心,看着其中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道,“你叫做孟含晖?”
孟含晖直接被点名,有些受宠若惊,结巴道:“是、是啊。”
“这名字谁起的?”
“我爹,他教过私塾,”孟含晖腼腆而骄傲地亮了眼睛,“还中过秀才哦。不过,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玉韫山含晖——难怪。”这样秀气的名字在这山贼堆里实在太过扎眼,咳,并且和本人的五大三粗形象也差太远了些,要她不注意都难,“令尊好学识。”
孟含晖挺了挺强壮得过头的胸脯,“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这小子是个孝子,”温宣桑插话,这一打岔他暂时忘了跟头的事,“我还没见过孝顺成这样的,他爹临去时叫他当山贼,他就真卖了房子和田地跑到山上来了。”
云起呆住,“呃?”
“那个——”孟含晖抓了抓头,有点为难地想着称呼,“三嫂,你刚才念的那句什么诗就是我爹留给我的遗言,他去得早,我那时候小,又顽皮不肯念书,只听懂里面有我的名字和一个‘山’字,大概是我爹怕他去了,我一个人养不活自己,就叫我上山入了伙吃百家饭。”
他这么说着,又是腼腆一笑。
“……”
“三嫂,你怎么了?”孟含晖奇怪地问,“有点眼熟——嗯,那时候老大听我说完也是这副表情呢。”
眼光再转过去,打了个冷颤:“三、三当家,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吸气,再吸气,一字一顿:“你、叫、她、什、么?”
“三嫂啊——”三个字一字比一字低下去,“那个,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嘛——”
“早晚的事——”温宣桑被刺激到极处倒是说不出什么了,“你,两百个跟头!”
他转头,“还有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
于是,多嘴五人组在众喽罗同情的目光下排队前往练武场,尤以殿后的孟含晖的背影最是萧瑟。
两百个——呜,他的头一定会一个变成两个大了。
小出了口怨气地抬眼,冷不防又对上云起温柔得近乎宠溺的眸光,温宣桑不自禁模了模手臂,“喂,我告诉你,我们之间除了‘绑匪和肉票’这种关系之外,是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别的关系的,你别想什么奇怪的事。”
云起微笑道:“没关系,我会让你承认的。”
“认你个头!”这女人的脑子八成也是发育不良!
云起不在意地扬着唇,“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温宣桑这才想起之前的矛盾,瞪她一眼。他向侧前方走出了十步,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前,又走回来,恶声恶气地道:“你明白了?明知故问。”
“所以?”好脾气地追问到底,明显挑战对方的底线。
“还要问?”
“那个三当家,我们也看不明白啊。”有喽罗插话。
“笨蛋。”温宣桑双手比划出长度,“看不出来?这里到我的屋子只要十步就可以走到,我怎么能允许她要盖的房子离我那么近?”
小喽罗受了教,却不服受到的侮辱,小声喃喃:“不知道谁被老大骂的‘笨蛋’次数最多——”
“练武场,一百个跟头!”
又一个牺牲者诞生。
“近点不好吗?”不怕死的云起继续问下去,“宣桑不觉得很适合我们联络感情?”
“我们没那种东西可联!”温宣桑冷冷瞪着她,“再?嗦,你就到京城去和那个什么尚书联好了。”
“真的不可以吗?”遗憾地叹了口气,云起放弃了死缠烂打,“那好吧,我换个地方好了。”
她展开手中的图卷看了看,出了包围圈往后一排房屋走去。
温宣桑松了口气,老大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夹缠不清的女人,真让她靠自己那么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大概连门都出不了了。
“那就这里吧。”云起止了脚步,四处看看,勉为其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