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自身超然的冷静自豪,可一遇上她之后,凡是事情和她扯上关系,他便焦躁得像个意气用事的乡野鄙人。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翟公子是否已有婚配?”绛雪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极力想假装若无其事地询问,就像是谈论天气一般自然,却无法做到。
她的心里在乎得要命,怎么也假装不了,他的回答重要得可以操控她的性命了。
翟冁惊悸又愕然,四两拨千金地想转移话题:“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绛雪迫切地说,坚定而执拗。
“我的答案是什么,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翟冁态度淡漠。
“不,你的答案如何对我而言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怎么个重要法?如果我说没有,你会怎样?倘若我说有,你又能如何?”翟冁嘲讽地问,字字仿如针般刺人她的心口,针针见血。
是咽,她不会怎样,也不能如何……他的语气听起来好疏远,而且就算没有心仪的女子,他也不可能爱上她吧。
多么悲哀的她啊!才想爱一个人,他却不给她爱,距她于千里之外,怎么也触碰不着。
他深沉的情绪、暗藏的秘密,还有无端的痛苦,何时才会对她倾诉?她不怕等,只怕这一天遥遥无期。
到底他是怎样一个人,谁来告诉她?
总不能一直模糊不清,这种痛苦太折磨人了。
“你若执意要答案不可,我可以告诉你。”她哀戚的表情螫疼了翟冁的眼,他的态度出现了软化。
扫去阴霾,绛雪的嘴角微微掀起:“真的吗?”
“我已有婚约。”
突地,绛雪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而下。
翟冁的想法太简单,想着只要回答她的疑问即可,殊不知他的答案足以左右她的反应。
现下,他又让她噙泪的楚楚可怜模样弄得迷糊了。
“谢谢翟公子的好心劝告,但碧儿与我相互扶持多年,她是我的好姐妹,现在她的感情出了乱子,我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吸了吸鼻子,绛雪整理好心情,单纯地阐明心中的想法。
她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了。
既然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从现在开始,她便不能过于依赖他,她必须回到他到来之前的样子,所以她必须对不曾变心的碧儿好、为碧儿设想,因为只有碧儿愿意当她啜泣时候依靠的肩膀。
“你还不打算放弃?”
每回为了护卫某人、某件事物,甚至某项真理,绛雪的固执个性便会出现,不复柔弱的模样。
“阿顺是个上进的好青年,我实在不信他会背叛碧儿,碧儿不敢追根究底,我这个当主子的理所当然得帮她求一个解释,倘若真是误会作祟,岂不错失一段美好良缘?”
“是谁规定主子得为一个丫环这样奔波?”她居然称这种事情为理所当然?!
遇到麻烦,哪个人不是想尽办法走避,惟有她会傻得往自己的身上揽。
心念运转间,翟冁静默地看着她,却发现两人个性上的雷同处。
一样为别人付出,只是她的习惯是与生俱来的热情,而他的习惯则为旁人训练而成。比较起来,她是天生的傻子,而他是后天的蠢蛋。
“碧儿不是丫环!她不能没有阿顺,她已经习惯阿顺的关怀了!”嘴上说着别人的事,胸口却泛着酸涩。难道她就没有恋上他一些小动作流露出来的温柔吗?可是老天爷不允许啊!
“不许去!有脑子的女人不会做出这种欠缺考量的举动!”翟冁再一次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听到她念着阿顺的名字,他的心中更是烦不胜烦。
他一只手威胁地执握她细洁的下巴,感觉它的柔女敕,并来回地揉蹭着,见到她颊边瞬间涨红的嫣彩,教他的心绪变得紊乱,喘息也急促了起来。
“你……”他的动作教绛雪又惊又喜,情愫渐泛上眸心。
镇定住奔腾的感情,翟冁松了手,微扯嘴角,平淡地开口:“我不会让你去。”又一次,他让她的希望瞬间化为乌有,再也无迹可追寻。
第六章
夜深人静,翟冁双手后枕着头颅,连鞋子也未月兑,和衣躺在床上,表情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啊”
突地,一声尖叫划破了梅烟渚宁静的夜空。
“该死!”口中喝出了一句诅咒,翟冁飞也似的弹跳而起,伸手抓了垂挂在床柱前的长刀,匆忙冲出房门。
他的脸色寒似冰霜,胸口如中巨锤,恐惧感紧锁他的咽喉,全身仿佛掉进冰潭里。
没有一刻的懈怠,他立时赶到绛雪的房门外,惶恐的情绪影响他的思考能力,让他失去了临危不乱的冷静。
他一脚用力踢开房门,早已出鞘的刀牢牢地握在手中,眼神锐利而致命。
然而触目可及的视线里,他看不着发出凄厉尖叫声的绛雪,也看不到伤害她的歹人。
意识她可能已被掳走,他一个旋身准备追去,耳畔却传进一阵急喘的呼吸声。
惊觉声音就在门后,他立刻警戒地退了两步,全神贯注地扬起利刃,注意门后的动静,然后一个突袭,结实有力的长腿勾开门板。
躲在门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双眼布满惊吓的绛雪,她两手揪着一条手绢在胸前绞扭,样子看来茫然又狂乱。
“你有没有怎样?坏人呢?”翟冁担忧地问道。
“没有……坏人。”绛雪不敢直视他似会灼人的眼神,嗫嚅地回答。
“你说什么?”翟冁以为她说错了,又问了一次。
他的眉头深锁如结,思及方才的惊险,他的心跳陡地转急,仿佛从未有过这般的心绪。
“根本没有坏人……”她畏怯地说。
“你说没有坏人?!”翟冁的声音因无法置信而拔尖,“那你尖叫什么?”
“我只是想……引你注意……”绛雪据实而答。
因为感受过他的温柔,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她凭空想出的假象,所以她仍无法铁了心放弃他,还是不愿相信他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辗转难眠几个夜晚后,她决定停下所有的猜测,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试探他的心意,倘若结果依旧令人伤心,她会断得干干净净,心甘情愿地离开,绝对不再死缠着他。
于是她放手一搏,故意尖叫。
万万没想到他赶来的速度如此迅速,脸上的惊慌更出乎意料。
真的不在乎吗?她愈来愈不相信了。
她这么做的动机不是意图破坏他的婚约,与他白头偕老的合该是位贤淑又温柔的女子,她羡慕那位姑娘,也许掺杂了些许的嫉妒吧,因为他是她最渴望却掌握不了的幸福。
正因为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幸福的滋味,所以不要别人同她一样痛苦,她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将自己的幸福建立于他人的不幸上,她绝不抢夺属于别人的一切。
可是她有个小小的希望,希望他能在保护她的期间内,让他短暂地属于她,知道长久的幸福与她无缘,所以她不贪心,只要他给她温暖,哪怕那样的幸福虚幻如泡沫,转眼即破灭消失,她还是渴望。
她如此厚颜,为的就是争取一份可回忆的幸福。
“为了引我注意,所以你就乱叫?”纷杂的情绪像狂浪席卷淹没了翟冁的理智。
一个箭步向前,他扣住她的腰际扛起她,感觉她的重量比一把铁剑还轻,心中的怒火更炽,忘了怜惜地将她扔落床铺。
“你到底有没有忧患意识?”
他好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股陌生的感觉从乍闻她的叫喊就纠缠至方才,现下她毫发未伤,他却又厌恶起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