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没胃口吗?”青狐拉扯着山鸡的尾巴,终于扯下三根羽毛,它叼在口里,身体蹭着她的腿。
“给我?”她淡淡说,“谢谢。”
她取饼羽毛,顺手放入衣袖里。青狐不管那些,她收下了,就表示她喜欢!它很高兴地吃起肉来。
半里路外,一条小溪从山顶顺流而下。清浅的水中有鱼虾跳动。每当鱼儿跳出水面,带出优美的弧度。水珠洒满草地,闪着七彩的光芒。
她和它一坐一立在溪边,它低着脖子喝水,她则将水袋装满。水面清澈可爱,她忍不住将鞋子月兑下,伸入清凉彻骨的水中。
它迷惑地看着她的脚。
第一次真实看到人类的脚。晶莹洁白,底平趾敛,每个脚指头都玲珑可爱,指甲上浮现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泽。
它走进水中,先用脚试探着撩拨她的脚。
她将脚挪开。它忍不住伸出舌头舌忝她的脚指头,一点一点,试探性的,她苍白冰冷的脸上瞬间浮现红晕,“别闹了,很痒。”
它舌忝噬她光滑的脚底,她忍俊不禁,终于格格笑起来,脸飞红霞。它想,她一定是人中最漂亮的那种。就像它是狐狸中最漂亮的那种一样。虽然它只见过樵夫和她。但它就是知道。
“别闹了!”她推开它。
抓推之间,手腕上晶莹的事物月兑落而下,落入水中,被水流推着向远方流去。
她愣住了。事情突然,而且是那样重要的东西。她突然惨白了脸,不能反应了。它四爪腾空,蓦地飞奔出去,片刻找到那东西,嘴巴一挑,套在尖尖的鼻子上,很高傲地走回来。
那是一串七彩琉璃珠,在阳光下焕发比阳光更璀璨的光泽。
女性佩戴的琉璃珠,戴在狐狸的鼻子上,特别尴尬可笑。她取饼珠子,郑重戴回左边手腕上,眼圈红了。
她从没如此放纵过感情,从没人见过她红着眼睛的模样。或许是在远离人群的深山里,她终于放开自己,还是脚边这个善解人意的可爱小狐狸。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模着它的毛发,用手帕擦干水珠,很温柔地一遍又一遍说着,“谢谢你……谢谢你……”声音逐渐哽咽,她低声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叫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它扬着小脑袋,不解地看着眼前哭泣的女子。
月上中天,青狐蜷缩在山洞里。
那个漂亮的人类女子就坐在石头堆砌成的凳子上坐着,就着熊熊火光,专注地看着手中残破的古书。
虽然她已经实验过很多次,但平心而论,她一直不相信那是真的。或许只是古人天马行空的狂想,如《搜神记》一样。但是……她没有时间苦等下去了,不管如何恐怖可怕的方法,只要能达成目的,她都要一试。
她走出山洞,月光如水,倾泻在山林中,将漆黑的树林幻化成优美的剪影。那道小溪仍潺潺流淌着。她伸手解开衣扣,灵活地,瞬间所有衣物全堆落在地上。冰冷的夜晚,月光里她的优美动人,皮肤光润如月光熔成。
深夜的山中,水冷如冰,寒气侵骨。她徐徐走入水中,双手如瓢,舀水仔细清洗她身体的每一寸地方。水从光洁的额头,苍白的脸颊滑到瘦削的锁骨,高耸的胸部,和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远远看去,真如水神降临偏远的山林中。一朵乌云掠过,阴影瞬间笼上她的脸庞,在她的脸上投注下诡异莫测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擦净全身,穿上放在包裹内的干净衣衫。
一袭银白色的衣裙配上玉质腰带,漆黑的长发顺畅披垂于腰间,眼波如星,气质如仙,微风吹过,她仿佛是仙子下凡,尘埃不染,周身如有岚雾笼罩。
青狐已经睡着了,它将尾巴缩在身后,蜷成一团,好像小绒球一样,又像睡在母亲的怀抱里,特别的温暖安心。
睡梦中,它似乎皱了皱鼻子,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安的香味,若有若无,似乎只是幻觉,突然又猛烈到呕吐的程度,香气浓郁呛人。它不安地打个喷嚏,那香气又淡下来,缥缥渺渺,恍恍惚惚,像是安神又像扰神。
它正琢磨着,被一双手抱着,来到了洞外。
它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天空,漆黑的夜空映衬得星光分外灿烂,这是它此生最后一次平静安详地凝望天空。
然后,一切都变了。
第2章(1)
野狐蛊,蛊术中最凶险的一种。古书记载:选山中野狐,埋于土中,只余其头在外,每日早晚焚香沐浴包衣后念巫语十遍,七七四十九日后如此狐仍然存活,则于阴日子时掘土取出。生饮其血,蛊主与蛊狐血液交融,再寻四十九年前死去的青年骸鼻,滴血其上。即可成蛊。
成蛊后如尸如魅,幻形莫测。言语谈笑间可往复千里,杀人于无形。掌中藏有剧毒,蛊狐随手擦拭一物,即可令其含无解剧毒。
青狐再次醒来时,自己正困在土坑内,土齐颈埋住,只留头颅在外。它头晕目眩,神魂颠倒,不知所在何处。抬目远望,那个人类女子正跪在一土堆前,土堆上不知供奉着什么,她浑身雪白,手持香檀,插烛般拜下去。
等她再起身时,青狐忙吱呀乱叫。她仿若未闻。它急得呀呀乱叫,她终于回首,一双秀丽明眸中神光清冷。它突然明白了什么。那双温暖柔和的双手,原来就是她。
它一生聪明狡猾,恣意妄为,再聪明的猎人,再诱人的香饵,也没诱惑住它。
现在落在这女子手中,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到自己不知遭受何种命运,它一口气上不来,歪头晕过去。
埋在土中已不知多少时日,开始口干舌燥,月复内饥饿,恨不得生喝那女子的血,将她的肉一口一口咬下来。但周身无法动弹。就这么想一会儿,晕一会儿,渐渐的月复内饥饿感渐渐消散,只是口中干渴,像吞了日头下肚,片刻舒服时间也没有。
它仰着头,阳光刺目。白花花一片,真盼望着下场大雨解渴。
可叹天公不作美,竟是爽日微风,青狐想,平日此时正在林间畅快跑窜,捉住山鸡野兔饱月复,越是回忆过去,眼前的日子越是难熬。若是埋在地里的时日能告诉它,有个盼头也稍稍安慰些,最可怕的就是前途茫茫,一无可知。
它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只得闭上眼睛歪着。开始只是假寐,后来真睡着了。痛苦烦恼一并消失,无影无踪。再醒来时,又到了晚上。这么傻睡着熬过一段时日,后来是再也睡不着了。
罢刚好像做了个丝网般的幻梦,转眼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梦境和现实能调个个儿,那该多好。
面临死亡如此接近。它日日想着死亡究竟是什么。
长眠于地下,究竟是否完全失去了知觉。如果还有感觉,还有梦境,变成骸鼻以后,会做什么样的梦呢?或者就如最甜美的酣睡一样,毫无知觉?
它精神恍惚状态下,脑子里天马行空,奇思异想不断。想到那个高高的身影将它默不作声地推入土里,推下去,掉进无底洞里,一铲一铲的土劈头盖脸撒下来。隐约觉得恐怖,又像遗忘了什么。记忆全部混乱了。
冷不防,又听到动静。它挣扎着竖起脑袋,听着声音,“扑通扑通”,这是什么?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传到耳朵里。然后又听到声音,感到了动静,周身一片刺痛,千百件长刀乱箭招呼到身上,地狱一样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