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轮到燕飞宇走棋的这一刻,他信手拂乱棋局,用上半分内力,一阵响动之后,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混成一片整整齐齐的方阵,再没有方才模样,“这一局,就算和棋。”
她愣在椅上,纵然看见他的作为,脑子里一时还转不过来。这算什么?明明自己已经输了,他干什么……和棋就是她没输,他也没赢。她没输的话,这块玉就不会随便落到某个陌生人手上,她还有机会取回它。太好了!她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她的玉还在!流苏的心情放松下来后,才有空想到对手。奇怪,下棋的时候那么奸诈狡猾心狠手辣的人,千吗偏偏在最后关头放水?而且手法还那么拙劣,竟然拂乱棋面……她可以一子不差地整个复出来给他瞧瞧!哼!她才不稀罕他的假慈悲。
燕飞宇垂下眼,看着自己乱棋的右手,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做出这种事来。这算什么?他拿她当一个有趣的游戏,但游戏中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符合控制者身份的事?他可一点儿也没打算让她的。这女人被他看破身份、“掳掠囚禁”,虽然她看起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实际上却未必将他这个洛王放在眼里,否则她怎会如此优哉游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控制着她的自由,她甚至可以将他完全忽略!一旦想到这一点,即使谈不上多么生气,燕飞宇也会觉得周身不爽。她不是很重视那块玉吗?发现这一点的他也决定要加以利用。他要看看她真正惊慌失措的样子,那种生杀予夺尽在掌握的良好感觉应该可以稍稍抚平他的闷气。
但是,他居然在最后一刻放手了!看到她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但却仍不肯放弃的坚持和最后关头那黯然却仍固执的眼神,虽然他在心里得意地想“快求饶吧!”,但右手却不知怎地月兑离了控制,做出了如此白痴的事.紧接着又说出那样白痴的话……这算什么嘛!
而且,自己莫名其妙发作的善心完全没得到应有的回报……看看蔚流苏那副表情就知道了,除了一瞬间起死回生的惊喜之外,看向他的眼神根本就写着“不屑”两个大字!燕飞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了解她,但明白就是明白,实在让他觉得怄气。
“你还要下棋吗?”流苏尽量制止自己的眼睛瞄向棋盘边的玉,但看到燕飞宇迟迟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一局她一定要赢,绝不会再落人这家伙的圈套!
“够了。”燕飞宇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复杂,“既然你还那么有精神,正好让我欣赏欣赏流苏姑娘名满京城的琵琶技艺。”
“我又不是你买下的戏子,凭什么叫我弹我就弹……”
“蔚流苏,不要那么快就忘恩负义。去拿琶琶前先把棋子收一收。”
我的不甘不愿表现得石那么明显吗?她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想,正要混水模鱼地拿走玉佩,另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拾起,并顺手塞进衣襟。
燕飞宇斜睨她一眼,他是不在乎这块玉啦,但她既然如此宝贝它,他当然不会让她轻易拿回去!
流苏可没有上台献艺的心情,她就像平日练习一样,弹弹这个,换换那个,调一调音,试一试弦。但是不知为何,旁边这位听众的存在感却强烈到让她难以忽视。奇怪,往日不要说表演,就是在乐坊练习的时候,身旁总有为数不少的人,但她可从来没觉得不自在,也许是基于对技艺的自信吧——面对琵琶的时候,她的样子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而就是一个缺乏欣赏水平的燕飞宇,她却没办法忽略他,一定是因为太担心他又会用什么诡计,所以才心神不宁的。流苏为自己辩解。还好只是随手弹弹,就算分神也不会影响什么,即使有差错谅他也听不出来。
燕飞宇的确不太专心,对于音乐这类东西,他的兴趣从未超出常人的水准。她的技艺虽然很好,在他看来还远不如同她下棋来得有趣。不过,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错,悠悠扬扬的乐声,懒懒淡淡的气氛,先前他糟糕的心情渐渐平和了。看向她时,也觉得这女人比方才可爱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一个随随便便弹着,一个漫不经心听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整个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慢慢逝去了。当白伶儿敲门进来请示晚膳时,两人才注意到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真是难得平和的一段相处时光呢。
然而,白伶儿却另有一番感受。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惊讶于屋子里两个人之间那种融洽却无拘无束的奇异气氛,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突如其来不受欢迎的闯入者。离开时,她的面孔一如往常的冷淡,但是受到震动的心底却很难平静。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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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白天那盘棋劳神过度,这天晚上流苏总觉得诸事无心,睡觉偏又太早。想到燕飞宇时,流苏的心情比较复杂,很难用简单的好恶来形容;但对于白伶儿,她的感受就单纯得多,那是一种忍不住想退缩的冲动。
即使是别馆,也难免有多嘴的仆人佣妇,下人们津津乐道的是白伶儿与洛王之间非同一般的亲近。无论公务私务,白伶儿对于燕飞宇都是类似“机要文书”一样的存在。这样的关系,在当今权贵中极为罕见。
“白姑娘又聪明,又是个美人儿,就是性子太冷淡了些。除了面对王爷,其余的人十天半月也不见她笑一笑。”
“可惜是养女,要是白大人的亲女,现在怕早已经是王妃了。唉,侧妃的命哟……”
“什么呀!养女又怎么样?只要王爷喜欢,立为正妃也没人敢说半个字!”
“说得也是,正经京城里这些名门小姐,可没有几个及得上白姑娘的。”
自伶儿在王府里特殊的地位由此可知,然而令流苏感到畏缩的并不是这个,那种感觉……就像是曾经被火烫伤的人,再看见火焰会下意识地躲闪似的。
幸好,她与白伶儿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她虽然闲到发慌,白伶儿可是王府一等一的大忙人。而且她觉得白伶儿同样不愿意见到自己,至于原因就非她能够猜度了。偶尔穷极无聊时,她会想:如果她真要对燕飞宇有什么不轨,燕飞宇倒未必会杀她,更有可能是想出种种恶毒的法子折磨得她求生求死的。当然,前提是白伶儿没有把她一刀了结。
流苏披衣而起,走出房间。片刻后发现自己无意间逛到了书房附近的一间侧厅处。里面人声隐隐,火光透了出来,甚至能够闻到一丝丝酒香。她轻轻走到雕花窗格旁,小心翼翼地往里瞧,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只搁在红泥火炉上的银制小酒吊,旁边的燕飞宇倚在地炕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白伶儿正坐在燕飞宇旁边小声说话,她听到的低语声大概就是这个。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难得有这种偷听他底细的机会,流苏当然不会放过。
“这样……不妥。”白伶儿的声音断续地传来。
不妥?什么不妥?燕飞宇为何没说话?
“现下朝廷局势一触即发,王爷身关大局,众矢所向,一定要加倍当心……朝中大臣,人人自危……”
燕飞宇好像答了一句什么,流苏却听不见。
“前几次……都出了些差错,一定是……被泄露出去……”
流苏听得一头雾水,本来也就只有些言语片段能听清而已。耳边听着支离破碎的言语,流苏的注意力不由被白伶儿吸引过去。只见白伶儿站起身拿下火上的酒吊子,又取出一个小酒壶,慢慢将吊子里的酒倾倒进酒壶里去。空气中的酒香因此更浓。流苏虽不善饮,也能闻出这酒绝对是上上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