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帼眉不能自控地颤抖,方才那一幕仿佛烙在她的脑海里;抹不掉,挥不去,胸口闷得像要炸开来,她弯下腰,一阵干呕,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掏出手帕开始拼命擦拭自己的嘴唇,一下又一下,似乎这样就能擦去方才的一切。她是那样用力,以至于很快就擦破了她那柔女敕单薄的唇,鲜血触目惊心地沾染在帕上,·但她像是根本不觉疼痛,仍然拼命用力擦着。
不能让她再这么伤害自己了!风若尘几步迈到她面前,牢牢抓住她的右手,沉声喝道:“住手,你弄伤你自己了!”
沈帼眉恍如未觉,一径用左手来擦,她像把深仇大恨全发泄在自己的身上,丝毫不感痛楚。
风若尘又捉住她的左手,“帼眉,你冷静下来。”
沈帼眉挣了几下,没能挣月兑,抬起眸子茫然地望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终于那被她强自压抑下的情感像火山般喷发出来,“滚开,别来惹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多管闲事……你滚!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她声嘶力竭地大吼,也不管会不会把守卫们惊动,久久潜伏的自我厌恶全面冲破束缚,现在她简直想毁灭世界,什么高贵风度,什么族长威严,统统让它们见鬼去吧!她对捉住她的风若尘又踢又咬,双手死命挣扎,像一只发了威的小野猫。
风若尘把她抓得更紧了,生怕一松手,她又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疯狂举动,“帼眉,你镇静一下,我只是想帮你!”他焦灼地道,回答他的是一阵更猛烈的踢咬。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风若尘快被她逼疯了,也不顾一切地大吼出声,她难道这么在乎方才的一吻?
“我想你去死!”沈帼眉的头脑已快达到崩溃的境地。“为什么你们都要强迫我做不愿做的事?先是娘,后是爹,还有梁至信,现在又加上你,我受够了,放开我!”她不能自己地哽咽起来,两粒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开出两朵绝美的水花。
倒吸一口气,沈帼眉哭了,这样冷傲如雪坚强如冰的女子竟然流泪了!她受过多大的伤害呀,童年时的家庭剧变竟让她这么排斥男人。风若尘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他不要看到她伤心,不要见到她泪眼隙陇,不加思索地,他托起沈帼眉的下颌,温柔地为她吻干泪痕,接着,他的唇便带着热情与怜惜毫不迟疑地印在了她那血痕斑斑冰冷颤抖的唇上。
震惊、慌乱、晕眩……
天与地刹那间一片黑暗,她本能地闭上眼睛,逃避眼前的一切。她觉得全身轻飘飘地如在云端,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膝盖不听使唤地发软,如果不是风若尘扶着她,她就要瘫倒在地了。这是一种她从来未经受过的感觉,与梁至信的吻截然不同,专注而不狂猛,深情却不霸道,辗转缠绵。她不能思考,不能呼吸,全身血液都像一下子冲上头顶,冷与热交替在她体内流窜…
天哪,谁来救救她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结束了这个震颤人心的长吻,两人都在急促地喘息着。沈帼眉无力地倚在他肩头,星眸半睁,酡颜若醉,头脑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鼻端嗅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竟有颠狂迷醉和依恋之感。她温驯地任风若尘拥入怀中,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天知道她多渴望有个人能让她如此倚靠,不必管世间风雨……
若是梦,但愿这梦永不要醒。
风若尘拥着沈帼眉柔弱单薄的身子,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青丝,语音不稳地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早就想这么吻你抱你了……也许我还得感激梁至信……”
这句话粉碎了沈帼眉所有自欺欺人的梦幻,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淋下,心中的柔情瞬息凝结。她在做什么?!她怎能让这个敌人吻她,怎能不加反抗地偎于他的怀中!这个男人简直可恶,不但想探知沈家的秘密,甚至还想俘获她的心,而他差点就成功了!
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迅速充盈了沈帼眉的身体,她用力挣月兑出他的怀抱,条件反射地举手狠狠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卑鄙!”她口齿不稳地怒吼一声,便转身狂奔而去。
风若尘被她突如其来的掌掴击得愣住了,他怔怔望着沈帼眉远去的背影,心中像倒翻了五味瓶,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时间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夜已深,风若尘却还没有入睡。独守孤灯,傍晚那一幕仍在他脑中走马灯般盘旋。
他吻了她,而她回给他一记耳光,这便是答案。他怎么能妄想她会爱上他,看来梁至信是瞎了眼才会想到要把沈帼眉让给他,现在她想必已恨他人骨了。
其实他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决非存心要冒渎她,可惜她绝不会相信他的解释的。以沈帼眉的固执,若是她所认定的事,任凭旁人说干了嘴巴,她也不会为之所动。虽然他与她相识不久,却已十分清楚她的个性,她若肯听人解释,也就不是沈帼眉了。她的信念中绝没有“宽大”这一条。
这样倔强高傲的性情,的确是不容易让人喜欢。他可以了解沈德宏当年为什么坚持娶连湘湘,面对一个比男人还要强的妻子,是对丈夫自尊心的严重考验。任何男人都会希望妻子温驯柔弱,全心依赖自己,而连湘湘正是这样的“好”妻子,沈德宏会娶她,恐怕大半是基于这种心理,倒不见得是为年少轻狂的偶然留情。
他自己呢?又是为什么爱上沈帼眉那种清傲的女子?
也许是因为对寅夜相见时她临危不惧的欣赏,也许是因为对竹林交锋时她机智聪慧的敬佩,也许是因为对她悲惨童年的怜惜,也许……
他也不知道这种混杂着各种心情的感情是不是爱,也许只因为她是沈帼眉,再不用其他理由。
正当他情思如潮时,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十分慌张。他警觉地戒备,来人急奔到他门口,举手急促地拍门,“风先生,风先生!”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满脸焦急的琥珀,一看见风若尘,便抓住他的袖子问道:“我家小姐呢?”
风若尘吃了一惊,“她还没有回去吗?我送她到绿竹林,她应该早就回去了才对呀。”
琥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和珍珠姐等到二更,都不见小姐回来,珍珠姐要我来找你,她到老爷、少爷那儿和梅花庵去找,也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正说着,珍珠已经来了,她额上微微见汗,脸色也苍白,却还很镇定,“小姐不在府里,门房的守卫说看见小姐刚回来又独自出去了。”她直直地盯着风若尘,“先生请恕小婢无礼,不知今天回来后小姐与先生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呢?”
风若尘一凛,这名小丫鬟绝不简单,想不到连沈帼眉的贴身侍女都如此厉害。可是他现在没有功夫多作解释,夜已三更,一个柔弱女子单独在外,万一遇到歹人岂不危险,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她回来。他深吸一口气,避开珍珠的责问,沉声道:“我出去找她,你们放心,我肯定会把沈小姐平安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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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空无一人,深秋的夜风冷露把行人全扫荡回温暖的家中,除了更夫的梆锣,一切都静默若死。
沿着四城团团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沈帼眉的影子。风若尘额上的汗涔涔而下,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心底的恐惧,她——会不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