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她的言行举止都出奇的诡异,不过,她总还是个律师,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的草包。
事已至此,汤巽也只能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态,继续和曹家对抗到底。
收回思绪,他招来服务生撤掉空盘,重新再点了一杯咖啡。
他品尝著未添加调味的咖啡,浓郁香醇的气息,满足他挑剔的味蕾,亦松弛了他的神经,驱走工作一天下来累积的疲惫,达到抚平情绪的效果。
等他咖啡喝完,耿唯心也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两人分别放下瓷杯及小叉子,双方不经意对上眼。
“好热喔……”她以手当扇,扇著发烫的脸颊。“你不觉得很热吗?”她询问他的感受。
“不觉得。”汤巽冷冰冰的回答。
“是吗?”耿唯心搔搔头,嘴唇微噘,纳闷的自言自语。“可是我从今天一早就觉得好热……”
汤巽没把她无聊的话当一回事,也没兴趣知道。“这场辟司的价码,你打算开多少?”他导入主题,不想和她说太多言不及义的废话。
“价码?”耿唯心一脸的茫然,眼神焦距涣散,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好像吃太饱了……”但为什么身体反而越来越没力?
汤巽睨住她,发现她的头越垂越低。“喂!别吃饱了就想睡。”他还以为不会再因为她做的任何事而大惊小敝,但显然他太高估自己的忍受力。
“嗯……”耿唯心逸出微弱的嘤咛,随后,她的身体往前倾,头直接撞击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听得出力道不轻。
汤巽英俊的脸孔蒙上一层阴霾,有股想掐死她的冲动。“耿唯心?!”他隐含怒意,伸手推她,试图唤醒她。
她一动也不动,失去了知觉。
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汤巽竟也束手无策。
他是该一走了之,或是带她离开?
在理智与良心相互拔河、犹豫许久后,他决定把她送回律师事务所,就当日行一善。
辟司还没开始,他遭遇的问题就未曾间断,为了帮母亲争一口气、弥补她几十年来所受的委屈,他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汤巽付完帐,起身搀扶起昏睡的女人。
当无意间触及她的肌肤,他才赫然发觉她的体温高得炙人。
这女人──连自己发烧了也不晓得?
他真的很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汤巽强行拉起她,开车送她前往医院就诊。
回程途中,他反覆思索那个月兑线女律师说过的话──他必须证明自己确实和曹仲观有血缘关系,才有足够的筹码和曹家人抗衡。
这又是另一个大难题。
汤巽黯下黑眸,眉间锁著沉重的责任与负担,抑郁难开。
第三章
晚间七点,汤巽下班步出办公大楼,冷瑟的寒风扑面而来,他微眯起眼,俊脸掠过一抹不耐烦。
因为,他看见一个穿著土气笨重的女人,朝他奔来。
“晚安!”耿唯心停在他面前,笑著打招呼。
她元气满满、中气十足,完全没有昨天发烧到三十八度半,像蠢蛋一样昏迷的迹象。
汤巽不禁把她和生命力旺盛的蟑螂联想在一块,而且,两者之间还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讽刺的是,他居然沦落到必须和蟑螂之辈打交道,思及此,他的心情不由得恶劣起来。
“昨晚是你送我去医院的吗?”耿唯心抬头仰望他,夜色里,他不苟言笑的英俊脸孔,更添几分魅力,她的心跳不禁扑通扑通的加速。
汤巽未置一词。
“谢谢你。”耿唯心诚心致谢。
自从父母相继过世后,她感受到的,尽是人情淡薄与轻视低藐,绝大部分的人都习惯袖手旁观,吝于伸出援手。
一开始,她也无法适应,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与怨怼,度过了一段漫长的痛苦岁月。
某一天,她猛然意识到愤世嫉俗、封闭心房的自己,和那些无情的人们没什么两样,憎恶他人也等于是否定自己。
从那时候起,她努力试著改变,不管别人如何的恶脸相向,她都要以笑颜面对,化解彼此心中的冰霜。
只要是她能力所及,她都愿意给予帮助,就算没有报酬也义不容辞。
很困难,真的很困难,毕竟,她也仅是个拥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平凡人。可是若不这么做,她会被庞大的绝望击倒,一蹶不振。
幸好,在取得律师职照后,成为几个儿童及老人机构团体的义务律师,帮孩子及老人家争取到该有的补助与福利,他们开心的笑容、感激的眼神,让她得到最大的成就感与助人的快乐。
她不像一般人刻板印象中的律师,过著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但她的心已不再彷徨孤单。
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深刻体验到,帮助别人并不会失去什么,至少,她现在过得很好、心灵充足。
她一点都不在乎眼前的冷漠男人出价多寡,想接下他委托的case,纯粹只是因为他亟需一名律师,而非贪图他给的费用。
她不担心曹家人的施压,反正她也没什么可以被剥夺。
雹唯心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往后也会坚持理念,一直持续下去。
她高高上扬的嘴角,与汤巽沉沉垮下的俊脸呈强烈对比。
“原来我昨天发烧了呀!难怪一整天都觉得身体好热。”耿唯心迳自找话题与他攀谈。“不过,这样不错耶,像带了好几个暖暖包出门似的。”
“你是太天真还是装无知?!”汤巽冷斥。“老是说些蠢话,谁会信任你。”他忍不住说重话,难以苟同她嬉皮笑脸的态度。
她无忧无虑的笑容,看在他眼里,像是在幸灾乐祸!
雹唯心怔愣数秒,但很快便压下胸臆间的闷痛感,轻快的回答:“我说的全是实话,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看著他比黑夜还要深邃的双眼,温和的语气蕴含著质问。
汤巽眯起好看的眼眸,隐约感觉到她的脾气,她挂在唇边的笑意,不过是一种掩饰。
“不高兴就表现出来,何必活得这么虚伪?”他冷嗤,语气尖锐的戳破她的伪装。
识破她假惺惺的笑脸面具,汤巽竟有揭穿了一个骗子真面目的得意与痛快!
他就不信有人除了笑,就没有其他情绪,那么刻意隐藏真实的自己,背后势必有所算计。
到头来,他仍旧认为她极力争取案子是别有心机。
雹唯心对于他的指控不明所以。“我没有不高兴呀。”她澄清道。这男人怎么老是喜欢曲解她的意思?
汤巽神情漠然。“你高不高兴与我无关。”
“我是你的律师,不是敌人。”耿唯心秉持一贯心平气和的口吻慎重申明,但事实上,她因雇主的不信赖而感到泄气与无措。“汤先生如果不放下成见,和我好好讨论案子,恐怕官司还没开始,我们就先输了。”
她敛起笑,义正词严的与他“沟通”,告知事态的严重性。
汤巽绷著嘴角,虽然极不愿意听她的话,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你认同我的话吗?”耿唯心不再对他笑。
她的口气像在问审,虽不至于咄咄逼人,却挺有魄力。
撇开她怪异的个性不谈,她的专业能力似乎不差。汤巽睇著她气色欠佳却笃定的脸庞,说服自己必须接受她在他的生活中出没的事实。
“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胜利。”沉吟片刻,他沉声道。“没有把握的话,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他的要求,不啻是个难题。
“我没有你想要的百分百自信,但一定会竭尽所能,绝不放弃。”耿唯心没有夸下海口,乘机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