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倪耀还是不放心。
“真的!”为了让他安心,她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来到电梯前,李夜泠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回避的机会,只能正面相对。
对方也看见她了。
“姐姐——”李夜泠主动打招呼,看到她身旁俊美的男伴后,却欲言又止,最后选择沉默。
她明显刻意逃避的举动,惹得堂司十分不快,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无视他的存在,她简直无礼至极!
他锐利的瞳眸冷睇着她,数次会晤以来累积的不满在心头持续发酵。
他投射而来的冰冷眸光令她无措,她再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字眼,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
“跟倪大哥约会呀!”李晨露撩了撩如云的秀发,娇笑着,故意曲解道。
“你们在交往?”倪耀以兄长的姿态反问,却转头看着一起签下合约、成为事业伙伴的堂司。
堂司接收到他不善的眼神诘问,抿唇不理。他没察觉到自己正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敌意,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唯独他自己浑然不觉。
“这么明显,还用得着问吗?”李晨露笑靥如花,偎进堂司怀里。
“是吗?”倪耀给了质疑的回复,之后才又续道:“你们两人很相配!”
“你跟夜泠也很配,我妈咪一直希望你能成为我们李家的女婿哟!”李晨露乐观其成。
除了她以外的三个人,神色各异、各怀心思。
李夜泠眼睫低敛,半掩的眼眸教人读不出情绪。
堂司拢起眉,眉间微微凹陷,表情冷凝。
倪耀则闷闷不乐地打量堂司与李夜泠两人,微妙的暧昧氛围着实令人在意。他们的互动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对刚分手的恋人……
说不出的灰色气氛横亘在三人之间,只剩下李晨露仍在状况外。
“对了,夜泠,你为什么要买两份同样的礼物送妈咪?”李晨露觉得好笑。好好一个生日,搞得像愚人节似的。
李夜泠抬眸,神情困惑。“同样的礼物?”她蹙眉努力回想,脑海中浮现模糊的影像,随后身体僵住,脸色刷白。
她丝毫不记得自己做了重复的事!
为什么?
她慌乱无比,仿佛受到莫大的惊吓般,她急促地喘息,心中止不住颤栗。
她突发的异状,引起倪惧的关切。
“夜泠,你怎么了?”倪耀搂住她,忧心忡忡。
她仅是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样楚楚可怜。
堂司瞅住她蓄着泪、恐惧无助的双眼,能百分百断定她绝对遭遇了什么问题。
她不是个会大惊小敝、容易失控的人,虽然柔顺恬静,却更固执倔强,从不懂撒娇、求援,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地显现出软弱和失态,这很不像她的作风。
而买一模一样的生日礼物送给同一个人,也不像是聪敏贴心的她会犯的错。
堂司从不晓得自己竟也会这么“了解”一个女人。
“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倪耀体贴地问。
棒了好一会,李夜泠才找回一点理智。“不,这个酒会你不能缺席。”她没有生病,不需要去医院——她打从心底排斥。
“可是……”倪耀挣扎、犹疑了一下。
“我送她就行了。”堂司突然出声。对方的优柔寡断令他感到不以为然。
“阿司?!”李晨露瞪大美眸,不可思议地惊呼。“我们也要参加酒会呀!”
“我没兴趣。”他答。“少出席一次酒会,并不会影响我做生意。”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倪耀,嘲讽意味浓厚。
倪耀俊脸铁青,有被比下去的窘困。
“阿司,你要把我丢下?”李晨露大发娇嗔。
“你若想回家,我可以送你一程。”堂司从倪耀手上拉过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李夜泠,跨进电梯。
她没有反抗,心里巨大的恐慌与惧怕,让她无法继续伪装坚强,因他筑起的心墙瞬间崩溃倒塌。
他一向是她渴望停靠的避风港,她不想再欺骗自己可以忘记他、可以割舍对他的爱。
至少,现在她需要一个依靠,安定她紊乱的心神。
“阿司……”李夜泠忘情地靠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才备觉自己有多害怕、有多孤独,泪水蓦地氤氲她的视线,她脆弱地抽泣起来。
堂司皱着眉,沉默不语。
她断断续续地低泣,使他产生一股怜惜之情,奇异之感涨满胸口。
身为学长,他其实是疼惜她的,像哥哥疼爱妹妹那样。
所以当她执意想跟他结婚,破坏了建立多年的情谊时,他是愤怒、是遗憾的。
相隔一个月,再听见她喊他的名字,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送你去医院。”坐上车,堂司直接告诉李夜泠他的决定。
李夜泠摇晃螓首。“我……我只是累了,你送我回家就好。”她逃避着。
“你看起来需要去医院。”堂司睨住她惨白的面容。
“真的不需要。”她口气有点慌、有点急,也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他未再强迫,依她的意思载她回家。
李夜泠背向他,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想起自己近日来奇怪的行为,仿佛跌落万劫不复的恐怖深渊中,无法平静。
第六章
那天整理物品时,李夜泠赫然惊觉自己拥有两张相同的电影票根,观看日期前后仅相差三天。
她像被狠狠掐住喉咙般,无法呼吸。
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再清楚不过。自己做过什么、该做些什么,她遗忘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征兆。
随身携带的手札,除了记录每天的工作行程外,她也开始写下当下重要的心情及感受,因为她真的对自己的记性失去了把握……
好像脑袋里住了一只怪兽,专门以食用她的记忆维生,她能感觉那只不知名的怪兽正吸取着养分逐日壮大,等到哪一天,会一口吞噬掉她全部的记忆,让她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坐在私家房车里,李夜泠捧着记事本,抱持着诚惶诚恐的心态振笔疾书,无心顾及向来受她青睐的窗外景色。
而在书写的过程中,有些字她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下笔,这是现代人经常使用电脑的通病,或是她个人的因素?
她不敢细究,仅是一迳地写,直到抵达目的地,司机唤了她几声,李夜泠才收起本子,向司机颔首致谢。
“丸子大哥,不必等我了,我待会自己回家。”
“二小姐自己小心点,需要我接送的话,随call随到,不要跟我客气。”绰号丸子的男子是李家雇用的司机,有一张福态的脸,为人也十分敦厚亲切。
李家上下十分信赖他,乘坐他驾驶的车子时,都感到安心。
再次道谢,李夜泠下了车。
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司机丸子急促的叫唤。“二小姐、二小姐!”
她旋身,看见他指着后座,愣了一下,恍然察觉自己的手提包遗落在车内,脸色微变,赶紧踅回去拿。“谢谢你,丸子大哥。”
他笑着搔了搔脑袋,显得不好意思,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驾车离去。
李夜泠走进创立“风光堂”集团的商场大亨——堂振风的告别式会场,心情及表情都无比沉重。
尊敬的长者病逝固然令她感伤,但自己恶化的记忆力更是无时无刻折损着她的心志。
吊唁结束,李夜泠走到室外,看见正在抽烟的堂司。
他身着黑色西服,神色冷峻。
她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凹陷的眉心,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堂司捻熄烟,朝她所处的方向看去。
两人四目相接,互相凝视,维持了数秒的时间。
李夜泠清楚看见,沐浴在瑰丽暮色里,他眼里的悲伤与消沉是那么夺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