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静静听着,不禁对她另眼相看。说她心直口快,却又想得这么深。“可不是我糊涂了!妹妹说的是。”
两个人边吃饭边谈天,越谈越相投,看见了秋娘的软弓,绯琳就问了,秋娘边说边笑,还把小瓶子给她看。
这绯琳是好开玩笑的,遇到这样有趣的促狭事,更是精神一振,拿了小瓶子来看,闻了闻,竟不能识。
“这安家姊妹一肚子古怪,让人怎么猜呢?我想不是安眠散,就是千日醉,闻气味又不像。”
绯琳一时玩心起了,又看到秋娘有袋小巧的箭,便每根都沾了些。
秋娘一时阻止不住,只好摇头笑着,“这下坏了,子霁得当心了。”
“大师兄若三心二意,射他两箭也罢。”
两个人又聊了好些时候,秋娘也因此大约知道了杏仙派的状况。
只见夜已深,而欢宴不散,看秋娘似有倦意,绯琳端了药来让她喝下,这才恋恋不舍的分别。
“明天再来找妳说话,师嫂,好生歇着吧!”
秋娘应了声,已经有些朦胧昏沉,正要睡去,只听得门户一开,有人东碰西撞地走进来,秋娘惊醒了过来,只见一片漆黑,伸手下见五指,模索到桌旁打亮了灯,一瞧不禁失笑。
她那道貌岸然的夫君,喝了个酪酊大醉,一时不支,坐倒在地。
秋娘费了半天力才把他扶起来,只见他醉意可掬的抬起脸儿一笑,容颜意外的年轻脆弱,秋娘看了:心头不禁有些发跳,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
只听他满嘴不知道在嚷些什么,只是在秋娘怀里厮缠,她又是害羞又是好笑,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也总是正正经经,没一点踰炬的,现在这样子,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随他在怀里乱滚胡说。
没一会儿,他安静了下来,就伏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僵了一会儿,秋娘轻手轻脚的取了被盖在他身上,双手揽着他的肩,坐在床上凝视着他。
不知道上天可否怜惜她,让她多活几年?她也不过希望这样多瞧瞧他罢了。
轻叹了口气,她几乎没睡,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到了五更天,才勉强打了个盹。
这夜韵仪也睡得很糟。
苦心痴恋的师兄居然他娶,她气得连晚宴都没去,在自己房里哭了一个晚上,二师兄送来的饭菜都让她骂着摔出房门了。
哭到四更天,她哭疲了,终于朦胧睡去,睡了没多久,一只大手忽地摀住她的嘴,将她惊醒,她吓得浑身冒冷汗,要嚷嚷不出,要哭没眼泪,平日霸王似的姑娘,现在抖得像是小猫一般。
满屋子漆黑,好不容易略略分得出轮廓,只见是个英伟男子身量,她触了触男子的脸,只觉得触手光滑。
那男子松了她的嘴,怜爱的模了模她的鬓发。
“是……是大师兄么?”她怯怯地问。
那男子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扑了上去,抱住男子的脖子,“大师兄、大师兄,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好狠的心,怎么就娶了别人呢?”
男子也不说话,只是亲吻着她,她只觉得一股男子气息袭来,一阵头晕心跳,竟是软下来随他为所欲为了。
原本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师尊夜半口渴,突听到女儿房里有动静。他恐是贼,悄悄推门,发现女儿竟被人按在床上,大惊失色。
“是何奸贼?哪里逃!”
那男子听到师尊喊叫,立刻跳起来要逃,韵仪哪里肯放。“大师兄!事已至此,你求求爹爹就好了,你若跑了,我怎么办呢?”
男子甩不开韵仪,而师尊掌风已至,他反手格开,一阵阵冷风萧萧,天上的云渐渐聚拢了,隐隐有雷声电光。
师尊破口大骂,手里不停,“你这奸贼,连天都不容你,来劈你了--”
只见一阵电光闪烁,照得屋内屋外宛如白昼,韵仪正对着窗户,眼底一片白花花,什么都看不见。
韵仪只听到她父亲大怒道:“你这畜生!我待你如至亲,你却行此苟且之事……”
男子退后了一步,一阵粗喘,师尊话没说完,晃了两晃,倒了下来。
韵仪扑了过去,发现父亲已无气息。情郎竟是杀父仇人……一时羞愤攻心,恨不得随父同死,竟晕倒在父亲的身上。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哗啦啦,男子喘着,凝掌想要打向韵仪的天灵盖,却迟迟无法下手。
他怜惜的模了模韵仪的脸孔,听得有人声,咬咬牙,冲入雨中。
无情的雨哗啦啦的下着,洗涤了一切罪恶的痕迹……
第六章
秋娘勉强打了个盹,突然听到女子尖叫,人声鼎沸,惊醒了过来。倾耳听了听,听不出端倪,唯恐有盗贼,她推了推夫君,“子霁,醒醒,外面乱成一团呢!”
比梁朗勉强睁开眼睛,头痛欲裂。昨天师尊借口他大喜,师兄弟连带师叔凑趣,死命的灌他酒,他虽然酒量不错,但哪禁得起这样的车轮战?真真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几个师兄弟扶他回房,几乎连自己的房门都找不到。
秋娘看他仍然怔愣,好气又好笑,担忧外面的骚动,悄悄的取了软弓和箭袋,心里却没什么把握。天知道,她这初学乍练的弓箭,射也没有三尺远,准头还欠斟酌,只能说是拿心安的吧!
“是怎么了?”谷梁朗甩甩头,“怎么这么吵?”
“我也想知道呢,就没胆子出去看看。”秋娘苦笑着。
“妳不该出去看。天阴着,是不是下雨了?我去瞧瞧吧!”他翻身起来,仍有些头昏,正要起身开门,突然门被猛踹,踹得连门闩都断了。
一帮子师兄师弟师叔赤着眼,咬着牙,像是看仇人似的瞪着谷梁朗,个个拿刀拿剑的,杀气腾腾。
“你这没伦理的畜生!竟犯下这样大错来!”刘师叔痛责,“就算喝醉了,可以模到闺女的闺房去?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让你师父杀了也是应该的,居然反过头来弒师!”说到恨处,眼眶都要裂开来了,须发俱张,抡起拳来恨不得打死谷梁朗。
秋娘已经早一步跪了下去,拦在前头,“师叔说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夫君模到哪个闺女的闺房去?子霁昨夜醉得不醒人事,我服侍了他一夜,到刚刚还没全醒呢!事情头尾我们还不知道,师叔抡起拳就要打杀,这算什么呢?”说完她就哭了。
她原本娇弱,一夜不得好睡,更怯怜怜的让人心疼,看她哭成这样,向来老粗的刘师叔反而狼狈了。
“小娘子,妳又何必替这种禽兽遮掩?毁人名节、杀人父母,两重大罪都全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值得妳替他说谎?人证俱在,他能逃哪儿去?”
“为什么我就是替夫君遮掩,算不得人证?”秋娘泪涟涟,“门派出了人命,难道不是先报官去?这样刀啊剑啊的冲进门,分明是来杀人灭口,不是来分是非曲直的!有什么不是,我们父母官面前说去。朗朗乾坤莫非王土,还是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非在这儿杀了我们夫妻遮掩?我们真是在光明正大的杏仙派么?还是错投了什么土匪窝?”
秋娘这席话镇住所有人,几个师兄弟心里相疑,也不禁面面相觑。小师妹晕厥在师父的尸身上,救醒以后,口口声声哭诉谷梁朗毁她名节、杀死父亲,众人气昏头了,才会一路冲来要抓拿凶手。
仔细想想,大师兄又何必如此?昨夜大师兄醉到连路都走不得,还是几个略略不醉的师兄弟搀他回房的,要说睡醒时犯此大错,然后若无其事的回来睡觉不逃,岂不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