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大爷,你也知道这是羞辱我吗?!”丽郭强打起精神,推开他的手厉声道:“放尊重点,好歹我也是你『请”来的大夫。反正早死早超生,赶紧到贺兰山,医完了事,咱们井归井、河归河,永远也不要再见!贺兰山到底还有多远?干脆日夜赶路,在我病死前赶紧到吧!扛个尸体去又能干嘛?!”
激愤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她大咳特咳起来,一时面白气促,更添楚楚可怜。
乌纥低了头,心里莫名的感到伤痛。他防她心思细密,拿出的手段难免伤人了些,但是为了义父,他什么也管不了了。
“丽郭姑娘,你且息息气。”他轻轻叹息,“本来是不该如此的,但是我义父病况危急……谁无父母?你为了父病,日夜兼程的飞奔去救,难道不能体谅我的私心与焦虑?将你绑了出来,是我不对,可待我义父病愈,做牛做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就算你要怎么加倍折辱我,我都甘之如饴……”
丽郭看也不看他,只是媚眼含泪,面容却微微柔和起来,想来是打动她的心肠了。姑娘家心肠最软,她又是不耐闻病苦声的慈悲医家,这让乌纥又多了几分把握。
“丽郭姑娘,你是一代名医,哪个大夫强过你呢?你开药方子出来,我让丫头抓去。想来你是奔波过度,没得歇息,所以伤风了。眼下无追兵,我义父的病暂且无碍,我们先缓行些,让你养一养病吧。”
就不信他不中她的套儿!丽郭垂下眼睑,遮住了得意的眼神,半晌不言语。
“这什么鸟链子,让人不得安枕,还养病呢……”她娇声抱怨,粗鲁的挪了挪缨络圈。“笔呢?纸呢?鸟大爷,你不会要我在这案上血书药方吧?不给纸笔,我是怎么开药方子呢?”短短几句话,她倒是咳了五、六声。
乌纥传人拿来纸笔,丽郭在颠簸的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开药方。
一到客栈,乌纥马上让婢女去抓药。
丽郭病得沉了,一模到床,哎哟一声,便躺平睡去,煎好的药还是乌纥叫醒她起来吃的。昏昏沉沉的喝完药,她摆摆手,又往被褥里偎去,竟又睡着了。
乌纥怜惜的瞧着她,望了望依旧拴在床脚的紫金链,有些犹豫。戴着这个的确是不好睡……她病成这样,又能跑去哪儿?
原本要解开,探子匆匆过来,低低在他耳畔说了几句,乌纥不禁变色,“当真?”
“不可能!我们行踪如此隐密,神隐——”他住了口,狐疑的看了看似乎熟睡着的丽郭,示意探子与他退出房外。
神隐寻了来?怎么可能?他知道神隐林丽刚乃是鬼医的姊妹,但是金陵的一场好戏,居然没有骗倒她?
是神隐神通广大呢……还是鬼医透露了什么讯息?
不可能。丽郭日夜皆有人看守,她有什么办法通知神隐?
他思忖着,却不知应该熟睡的丽郭此时正睁开眼睛,微笑地将嘴里含着的药汤,吐在那盒半空的玫瑰胭脂里。
我没有毒吗?鸟大爷,你也该好好读读医书了。
上等的毒药,又不是鸩毒、鹤顶红而已。只是,要让数种药材发挥出毒性,她还得仰赖几天的“伤风药方子”。
到时候,换他动弹不得地趴在地上任她踹了!她发誓,他若着了她的道,让她解下这个紫金链,一定套在他的脖子上,拖着游街去!
丽郭咳了两声,越想越高兴,忍不住笑出声音。那容颜,真是说不出的媚与艳。
“看来,我高估了鬼医的手段。”冷着脸,乌纥看着依旧病慨惯的丽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丽郭无精打采的倚在枕上,“不然,你去寻个小姐,从济南奔到西南大营,三天不睡,再备受惊吓的遭绑架,一路没命的晃马车试试看。鸟大爷,我是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去鬼医馆都要人抬轿的,你还嫌我好得慢?医家手段有限,还是得看病家根骨实不实在吧……”
这句“鸟大爷”还真是让她喊得生根了……乌纥没好气的想。昨天丫头一时叫得顺了,居然也冲着他喊“鸟大爷”,真真把他气煞,倒是教病了几天的丽郭绽出罕有的笑颜。
冲着她那令人失魂的笑,鸟大爷就鸟大爷吧。
但是她这病,起码也耽搁了四、五日的行程。神隐手段非凡,似乎也能调动官府遍查商家,她越追越近,而且笔直朝着他们而来。
神隐是怎么追查得到的?他开始觉得不对劲,看了看边咳嗽边开药方子的丽郭,心里突然一动。
丫头准备去抓药时,他看丽郭已经进房,这才说:“方子先给我。前几天的药方还在吧?也给我。”
药方几乎都没有重复,但是有几味药每张都有——马勃、木贼、车前草、使君子、当归……
马贼、车、使君子当归?
啊呀,他忘了丽郭姊妹出身林神医府上,药方传讯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若要查药方子,各医馆都习惯抄下客人抓药的药方,下回抓药就不用拿药方子来。
这姑娘……真是一点也松懈不得!
乌纥啼笑皆非,又不能不管丽郭的病。他寻思了一会儿,吩咐丫头,“这药方别去抓了,请个大夫来看看……林姑娘不太会医自己的病呢。”
等大夫请来了,丽郭气得发怔。真真该死!她这味千里夺香散只欠今天的药引,就可使人功力暂失。现在这味还没完成的夺香散,也只是寻常迷药而已!再说,她的药方隐藏了讯息给神隐,如今却来了个没用的废柴大夫,她要怎么留踪迹呀?
“你这是削我面子吗?找别的大夫帮我看病?!普天之下——”丽郭厉声道,就见站在床头的乌纥气定神闲,悄悄扯了扯床帐下的紫金链,她立刻噤声。
若让人知道她鬼医林丽郭链了这条狗链,这话传出去,她还要做人不做?丽郭的俏脸微微抽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别开脸去。
“娘子,你还是让大夫看看吧。”乌纥脸上挂着很迷人却令人很想咬断他喉咙的笑,“大夫,我这娘子身有宿疾,不能用『马勃、木贼、车前草、使君子、当归』,您可要留神了。”
丽郭闻言不禁脸色大变,虽然旋即镇静下来,还是让乌纥瞧见了。他心里暗笑,纵使她百般心眼,还是逃不出他的掌握。
等大夫走了,乌纥皮笑肉不笑的,“鬼医大人果然手段高明,乌某佩服。”
“鸟大爷,”丽郭冷冷的回他一句,“逃不过你的眼,还高明什么呢?”
“知道就好。”他上前想要逗逗她,却惊觉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提醒了他,迟疑的站在原地。
丽郭传讯虽是真,病弱却也是真,何况她没有毒药了,连煎好的药都是他看着喝下的,她手边哪有合毒的材料呢?
但是鬼医林丽郭,不能以常理揣度,连寻常药方都能传讯,到底她还做了什么?
他站定,微微一笑。“鬼医大人,等等丫头端了药来,你就喝了,早些安歇吧。”他风度翩翩的行礼,出房去了。
丽郭气得直捶枕头。好不容易剩他们两个,他不是很爱动手动脚欺负她吗?现在又精得跟鬼一样!他就不能再靠近两步,好让她下夺香散吗?
就差那两步!懊死的家伙!钥匙一定在他身上,只要以夺香散迷倒了他,解开这条狗链,她就自由了!为什么这鸟人就是不上前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