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他等这个开口的机会等很久了。
“……那很好。”她试着稳住颤抖的手,握紧菜刀,“真的很好。”
就这样?连跟他吵架都不肯?王海越来越生气,也越来越伤心。他以为这么长久的相处,就算彼此都没说出口,也该有心领神会的默契,没想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说不定她还松了口气,高兴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呢!
“我也觉得很好,各司其职,真是太好了!”他咬牙切齿,离开了料理台。
就这样,他们开始冷战起来。之前王海都会等陶陶一起走的,现在却是一下班,王海点好了钱,便昂首独自离开。
而陶陶仍慢吞吞的在料理台磨刀,非常仔细、非常谨慎的磨着心爱的柳刃菜刀。虽然已经是这样的锋利,她还是磨了又磨、磨了又磨。
只有这把刀是永远不会变的,走到哪里,都忠实的跟随着她。
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生命都磨完一样,陶陶磨了又磨、磨了又磨。
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真的掉下来。
从那天起,他们就不再交谈了。
陶陶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设计新菜单上,仔仔细细的列好,要小曾或晓谕把菜单拿给王海标价。等王海估算完成本,把价格写上,又要小曾或晓谕拿给陶陶。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模不着头绪。
没那个胆子问陶陶,小曾嘻皮笑脸的问向来和蔼可亲的王海,“老板,你和陶主厨怎么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让陶陶熏陶太久了,王海居然丢了一个冷若冰霜的白眼过来,瞬间让室内温度低了好几度,吓得小曾和晓谕抱在一起。
咦?看起来事情真的很大条……
这种低气压持续着,把艳阳高照的夏天搞得像是北极一样。原本总是笑嘻嘻的王海,居然跟陶陶一样整天板着脸,而陶陶不只是板着脸而已,根本是整张美丽的脸都送进了冷冻库。
虽然说一切运作如常,冷战中的老板和主厨都没有迁怒任何人,但是在这种北极般的低温下工作,还是很让人战战兢兢,甚至带点恐怖的气氛。
员工伙食比以前美味百倍--陶陶用一种沉默的热情燃烧在每一道料理中,但是沉闷的气氛却让人食不知味。老板甚至帮所有人都加薪了,薪水的厚度照理说应该很令人安慰,但是,拿着厚厚的薪水袋,大家反而没了雀跃的心情。
他们宁可伙食没那么好吃,薪水没那么多,但是可以开开心心的工作,而不是在两座大雪山的夹缝里求生存。
是不是该换个工作了?“食为先”的员工不约而同的涌现这样的想法。
或许她该换个工作。每天张开眼睛,陶陶都疲惫不堪的将脸埋在掌心,这样想着。
想归想,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起床,梳洗后,走到“食为先”。
或许只是习惯吧?她习惯这里的一切,实在不想离开了。她太疲惫,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站在料理台后面,专心一致的将心神都灌注于料理上,她才能快乐一点点,才能够不去面对自己绝对不想面对的心情。
她……根本不坚强。相反的,她软弱不堪,却必须逞强的挺直脊背,不去理会自己的怯懦。
这股沉默的低气压也笼罩在店里的每个角落。客人吃着顶级的美味料理,却有种说不出的焦躁不安,只想赶紧吃完离开。
如此闷了一个礼拜,早已是熟客的署长静静的吃完饭,放下筷子,凝视陶陶好一会儿,“的确很好吃,甚至美味到令人想落泪,我想我没吃过这么震撼人心的料理。”
陶陶淡淡的点点头,“谢谢。”
“但是……我比较喜欢妳以前的料理。”他拿起帽子,“之前的料理可能没有这么美味,却充满幸福的感觉。现在……每道菜都很哀伤,再怎么美味,再怎么令人感动,却有种流不出泪的哀伤。”
陶陶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眼睛却不听话的流出两行泪,在粉白的脸颊上蜿蜒。
虽然她飞快的擦去泪滴,但是这沉重的泪已狠狠地敲打在她和王海的心里。
“我明白了。”陶陶有礼的低了低头,“我会尽快改善。”
署长没有说什么,只是举了举帽子,安静的推门出去。
这天打烊以后,陶陶心情低落的磨了更久的刀。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这样的料理?连刀都背叛她吗?
她的自尊被深深的伤害了。
等她心情平复了些,慢慢的走出店外,拉上铁门。一转身,身后的王海让她吓了一跳。
两个人相对静默无言,尴尬的等对方先开口,但是谁也没说话。
陶陶垂下肩膀,对自己无奈的笑笑。她从王海身边走过,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手臂。
她想抽回来,用力一扯,他却动也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妳还是不想问吗?”王海紧绷着声音。
“问什么?”她也生气了,“我们只是主雇关系,我凭什么问?你又凭什么非要我问不可?谁跟你过夜和我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没有!”喊到最后,声音已有些哭音了。
“就凭我喜欢妳!”他难得的大声说话,“就凭我看到妳的第一眼就着迷了,越认识妳越无法自拔!妳不要骗我说妳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妳骗得了我,又怎么骗得过自己?!”
“我没有骗自己!”陶陶用力的想把自己的手扯回来,他却更使劲的抓紧她。
“妳没有?只要妳说一声妳讨厌我、不喜欢我,我马上放妳走!再也不会跟妳提这些!妳说啊!不要欺骗任何人,我认识的陶主厨从来不欺瞒!”王海怒吼了出来,两眼像是要冒出火苗般盯着她。
她全身都在颤抖,神经紧绷得像是一根弦,随时都会断裂。望了他很久很久,她想开口,喉咙却是那样的干涩。
“我不喜欢……”她吞咽了下,试着咽下喉间的硬块,“我不喜欢任何人!我不能喜欢!我不想重蹈覆辙,我不要跟我母亲一样……”
“妳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王海狠狠地摇着她,“为什么妳面对飚车族时那样大无畏,却怯于面对自己的心?妳不是什么都不怕的陶主厨吗?”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妳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会怎样?妳连试试看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没有勇气,她从来就没有勇气啊!陶陶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快要压抑不住喉间的那声呜咽。
只是几秒钟的停顿,却像是一辈子那样的长。两个人都煎熬着,恐惧着彼此的答案。
陶陶闭上眼睛,眼泪从紧闭的眼睑流了下来,“她是谁……她是谁……”眼泪越来越汹涌,她一遍遍的推着王海,“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汹涌的眼泪成了哽咽,终于变成痛哭。累积在内心的犹豫、恐惧、愤怒和彷徨,随着眼泪的洗涤,渐渐澄清了。
“我过去没有骗过妳,未来也绝对不会骗妳。”王海抱紧她,声音也有些模糊。“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第六章
张开眼睛,陶陶呆了好一会儿,望着水蓝的天花板,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转头一看,半果的王海在她旁边熟睡着,手臂紧紧的抱住她,两个人的头发亲密的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她霞红了脸蛋,小心翼翼的把滑到肚子的毛毯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