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离开,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我们只是运气不太好,刚好是死别而已……”
芳心的泪滑过他的眼睛,混着他的泪一起流下来,“妳不能不伤心……伤心才能让事情真正的过去。我的芳心……妳总是将痛苦掩盖起来,从不愿正视别离……其实妳比谁都怕别离……以为只要不伤心、不难过,就能够保持希望的联系下去,别离就不会真正发生……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话越来越吃力,“妳尽量温柔体贴,独立得不需要任何人照顾……那是因为妳怕麻烦到自己重视的人,反而被讨厌……我要告诉妳,真正爱妳的人才不会觉得麻烦、讨厌……我喜欢妳需要我……就像我需要妳一样……我非常需要妳……”
他的泪,不甘的蜿蜒成不舍的河流,冲刷过脸上的血污,“我不是妳的父母,也不是那些只想掠夺妳的温柔的男人。我是我,章永群,我比我的生命更爱妳……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放下妳孤独一个……如果妳真的要让我安心……请妳尽情伤心以后,忘了我……”
注视着渐渐西沉、黯淡的月,他像足在祈愿,“我希望,妳永远幸福,让妳那些痛苦的过去……随着我的死一起带走好了。希望妳……以后玩乐的时候,是真的开心玩乐,而不是为了掩盖转移自己的心伤……花钱,不会比较轻松,因为人的心都是柔软易感的……”
意识渐渐远去,他深深感觉遗憾。要说的话还那么多,怎么办?他放不下她,他舍不得啊。
“忘了我……”他的声音低微到必须凑在耳边才听得见,“悲伤后,忘了我……”
芳心愣愣的望着在她怀里不再有声音的永群,她不愿意接受,也不敢相信。
这不会是真的!
“我不要伤心,我才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心。”她喃喃的,“因为伤心的话,就会不断的想、不断的痛苦,离开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才不要伤心!我不要!我不要为你伤心……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
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永群完完全全的了解她,了解的程度比他愿意说的多更多。可他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不试图改变她,只是用耐性、用温柔,静静的陪着她。
然而,她却要失去他了。
“不要!我不要!”她痛苦的吶喊,“别人离开就离开,但是我不要你离开啊!”
她抖着手拿起永群的手机,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楚手机屏幕,无论怎么打都打不出去,正当她绝望的时候,手机突然通了。
“喂?幻影。”懒洋洋的女声带着一丝不耐烦。
芳心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未语泪先流,“永群……永群快要死了!呜呜……”她哽咽着,颠三倒四的求救,手机那端安静了好一会儿,让她以为对方要挂电话了。
“真是麻烦啊。”陌生的女声咕哝着,“我就说这是件麻烦的案子……不过不麻烦轮得到我们吗?喂,你们先别乱跑,一会儿就有道路救援过去了。”
轻轻喀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咦?她还没告诉对方,他们的所在地点啊!
芳心心急的又拨手机,却再也拨不出去了。正惊慌着,上方的道路那边却大亮起来,像是有车子经过。
“我们在这里……”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这样嘶哑,“救命啊!快来人啊!有没有人听到?快来人啊~~”她放声大叫,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又流。
“……妳这么大声做什么?”樊石榴掩着耳朵,“我没聋,不用这么大声吧?”
芳心瞠目看着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沾上的樊石榴,又迅速望了望远在几十公尺高的道路那方。
她……她是怎么下来的?
樊石榴发现了她惊疑的目光,干笑两声,“咳,这种小事就不要研究了,我先看看他怎么样了。”蹲开始检视永群。
芳心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让樊石榴松口气;心想,双子座的人真好应付,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对了。看来西洋星座学也不是完全没用的嘛。
“小伤,没什么。”樊石榴察看了一下永群的伤势,淡淡的说。
一挥手,两个大汉笑嘻嘻的冒了出来,抬着绿色的担架。“大巴,小乐,把他抬上去。”
小伤?“他伤得很重钦!要不要紧?他要不要紧?妳不要安慰我……”芳心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如果他快死了,妳愿不愿意嫁给他?”见她愕然,樊石榴打趣着,“哟,原来妳只有死到临头才愿意跟他厮守终身?人都死了,追悔莫及有个屁用?”
芳心因她这番话而怔住,愣愣的跟在樊石榴后面,心乱如麻的她没有注意到,大巴和小乐在陡峭的斜坡上轻松地跑步上去,也没注意到樊石榴轻松地将她一拉,就“飞”上了路面。
路面上,一辆救护车闪着红灯,雪白的车身漆着几个大字--幻影道路救援。
很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饶是这样恐惧不安的时刻,芳心还是瞪大了眼睛。
“上车吧。”樊石榴笑嘻嘻的拉着她上救护车。
大巴开车,小乐则忙着在永群脸上罩氧气罩,救护车腾云驾雾似的飞驰着。
“若是他就这样死了……”樊石榴朝永群努努嘴,“妳会终生哀悼后悔吧?瞧,后悔也是让时间白白的过去,与其这样,干嘛不把时间用来试试看?幸福一年算一年哟。”
芳心凝视着永群苍白的脸孔,眼泪一直没有停。“妳说得对。如果他能够活下去……不,就算他不能活下去,我也要陪着他,陪着他……”
樊石榴放声大笑,空气中突然散发出强烈馥郁的芳香,微带酸甜的蜜味。“业务达成,如妳所愿。”
救护车猛然停下来。
“医院到了,接下来……就看妳的了。”
大巴和小乐将永群抬下来,送进急诊室。
在医生和护士忙乱的对永群急救时,他们微笑着,悄悄的离场。
当医生宣布永群除了小腿骨折以外,其它都是皮肉伤时,芳心瞪着医生,好象医生头上长了只角出来似的。
那永群流那么多血是流假的吗?
“他……不是失血很多?”
“那是妳太惊慌了。”医生非常专业的推推金边眼镜,“其实他出血量不大,只是看起来很吓人而己。而且,他在来医院之前就停止出血了……”
这里真的是台北马偕医院吗?“庸医”两个字,她实在骂不出来。
不对,他们不是在桃园的山区出事吗?为什么救护车开没五分钟就到了台北马偕医院?这比电影“Taxi”还夸张吧?
“对了,病人醒了。”医生笑着对发呆的芳心说,“妳可以进去看他。”
芳心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医生,怯怯的走入病房。
病床上,永群眼皮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两个人默默的凝视着彼此,居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良久,芳心轻喊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医生说我没事了。”连永群都不相信自己能逃过一劫,明明肚子都被断木穿透了不是吗?为什么他的肚子平平坦坦,一点伤口也没有?为什么濒死的重伤,来到医院却云淡风轻得像是摔了一跤而已?
“你……还要我吗?”埋首在他的怀里,芳心闷着声音,呜咽的问。
“要,我永远都要。”永群马上把心中那些疑惑拋到九霄云外。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将会有一生的时间与芳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