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简单?妳不老嫌累?刚好洗手作羹汤,别当神隐了。”丽郭说得轻松。
“……我让妳进宫当娘娘,别干这鬼医成不成?妳不也成天嫌烦?”丽刚怒目而视,“神隐也是我的一部分,还是我相当骄傲的一部分呢!三姊妳……妳都不顾人家。呜……”
“哎唷,我的小姐,别当起孟姜女了。”丽郭逃远点摀住耳朵,“等成了亲,都成了定局,妳跟他说不成?娶都娶了,他这个实心汉子斗得过妳这玻璃心、琉璃肝的百巧姑娘?哄得他一起当神隐都可能!担这些心事做啥?乖乖当妳的新娘子吧。”
虽然不甘愿,想想三姊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但是被她这样捉弄,实在不甘心。
“别打什么鬼主意。”丽郭闲闲的摇罗扇,“我可没跟女乃女乃说妳的守宫砂……让她知道是谁弄没了妳的守宫砂,我看婚事不用办了,直接办燕无拘的丧事吧。”
“妳威胁我!”丽刚跳了起来。
“正是,我威胁妳呢。”丽郭很愉快的承认,“能够威胁的时候不威胁,有违我鬼医的原则。”
丽刚气得目瞪口呆,她发誓,让她抓到机会,一定要恶狠狠的整回去。她就别撞到自己的手底了!
丽郭依旧气定神闲的摇着罗扇,一点也没发现她的决心。
朴素的石砌宅子突然热闹起来,鬼医宅院原本暮气沉沉的气氛,让这件喜事炸得暖烘烘的。
林太夫人准备先斩后奏,不想走漏风声,惊动了林神医,借了丽郭的地方办喜事,龙凤烛高烧,大红灯笼悬挂,暗黑武林都当是件大事来办。
开玩笑,鬼医的妹子神隐要嫁人了,这等大事,怎可不趁机来拜拜码头,求得来日平安?
无拘拒不收礼,暗黑武林群盗也知道鬼捕若收了贼赃,将来难行事,将礼都送到鬼医那儿,丽郭也乐得大发一笔,面不改色的收下了。
无拘修书给父亲,禀明林太夫人作主,要在济南娶林府四女。
燕太爷长年走镖,个性豪爽,又跟林神医是至交,看了信大乐,只回信要他带着新娘子回来好好热闹热闹。
案亲乐见其成,长久的夙愿得偿,他心恬意惬,满心欢欣的等待迎娶的日子到来。
这日,他穿戴整齐,就要迎娶隔院的丽刚了。时辰末至,他穿著新郎袍在小花园踱步,只觉得日头甚是顽固,久久也不移动一下,时间居然这么难熬的缓慢。
“悄声!你是不想活了?快别说了。”隔着花园的石墙,他听见有人压低了声音。
“哎哎,谁不是去忙婚事了?一个人也没有!谁敢来模鬼医的点子?安啦安啦,说些闲话好不酒……慢说这丽刚姑娘年纪小小,就成了侠盗神隐,鬼医可也没大丽刚姑娘几岁,也是赫赫有名了……这些姑娘家倒压倒了汉子的威风了!”
“呿,当心鬼医姑娘安你个五毒丸尝尝。你还敢提?神隐大人是不准我们提她的称号的,万一让鬼捕知道了……”
“我偏提!”隔墙嘿嘿的笑声,“当然是她听不见的时候提。姑娘家也不是老压得倒汉子的威风,洞房花烛夜,可是『鬼捕擒神隐,铁树压海棠』了……”
这段无意的闲话说笑,却让隔墙的鬼捕惊出一身冷汗。
不可能的!这些鲁汉子满嘴胡说……真是胡说吗?
他望着不离身的破棺真剑,能够在墨阳手下机智逃生的手段,暗黑武林对丽刚不寻常的敬畏……
是真的。娇憨可人的丽刚,就是侠盗神隐。
他的心,凉了半截。思前想后,往事历历在目。这一路行来……
只是一刻钟,却像是一千年般漫长。他,终于作了决定。
这场喜事热热闹闹的办完了,在鬼医的冷眼下,原本准备闹洞房的群盗们模模鼻子,回到花厅继续大杯小碗的痛饮,难得鬼医今天开了酒禁,席上也有了荤菜,怎可轻易放过?
遥遥相对着远远的嚣闹,静谧的洞房满是春意,大红烛火烘壁,蒙着头巾的丽刚穿著一身喜气的嫁裳,低着头。
轻轻的掀起头巾,戴着凤冠的丽刚抬起头来,唇角噙着羞涩的笑,竟让无拘看呆了。
真是……极丽、极清艳。
他的心里充满柔情,“妹子,咱们今天喝了这交杯酒,此生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她靥生娇霞,低低的说:“愿与大哥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就着无拘的手饮了一口酒,无拘也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低声的说,握着丽刚柔细的小手。
丽刚满心甜蜜欢喜,她……终究嫁了自己心上人。正沉醉在喜悦中,冷不防,一条冷冰冰的铁链锁住了她的手。
“……大哥,你这是……”她抬头,发现无拘眼中满足悲绝伤痛。
“我以京畿总捕的身分,缉拿神隐归案。若有什么分说,且待朝廷给妳个是非曲直。”这话说了十几年,就是此刻说来最摧心,“……妹子,莫怕。妳罪不致死,最多只是流放边疆。不离不弃,若妳流放,我会辞去所有官职,随妳远去边疆,必定不让妳吃苦。”
“……若是朝廷给我一个『死』呢?”她真不敢相信。
“赔上身家性命,也叩请圣上开恩。”无拘已下定决心,“若是还不成……大哥黄泉路上陪妳随行,绝不独活!”
丽刚怔怔的望他半天,嗳了一声,“你这呆子!真真不知变通!此刻有谁知道我是神隐?你若放过我,又会有谁知道?”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怎么会没有人知道?”无拘满脸的正气凛然,“我不想惊动三姑和女乃女乃,妳随我回京自承罪状,我一个人也不提拘……”
“……你真真不放过我?”丽刚撒娇起来,“大哥,你不爱我着?”
“……就是爱,所以不能以私害公。妹子,愿妳能体会我的一片苦意。随我归案,我会说是妳自动投案的,罪又可减几分……妳若流放,我随妳去。妳若打入大牢,我陪妳坐牢。妳若死……我陪妳一起死!”
“不离不弃,生死与共……”丽刚低下头,喃喃着。
“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无拘鼻酸了,但是他强烈的使命感让他无法当瞎子。
“好吧。或许……这样最好。”丽刚幽怨的看他一眼,“你愿共生共死,我此生亦不枉……”颊上滚下泪珠,她投入无拘的怀抱,“但是大哥……大哥呵……”
无拘心疼的抱住她,紧紧的……
“但是我又没犯罪,为何要去刑部?”
蓦然觉得手臂一空一凉,丽刚已经像是鳗鱼似的滑溜而去,原本炼在她手上的铁链,像是变戏法般炼住了无拘的双手。
她笑吟吟的拋着钥匙。
啊呀!他让“神隐”耍了。
“妹子!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吼着,试图挣开坚固的铁链。
“执迷不悟的是你!呆木头大哥。”丽刚沉了脸,摔下沉重的凤冠,“我若没人撑腰,敢这么胆大妄为?我若跟了你去,有人会挺尴尬的。现下我可不能让你抓着了。你那群饭桶兄弟什么也没查出来,还是得靠我去救那群孩子……”
“妳别又涉险地!妹子!”无拘吼着,丽刚却已经去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