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仪原本坐在小桌旁看书,瞧她醒来,赶紧过去,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怎么还烧著?现在觉得如何?”
雪荷四下望望,瞧见了东霖璿挂在角落的披风,一时觉得凄凉,忍不住哭了起来。
“瞧瞧,怎么又哭了?”私底下,李尚仪待她如亲妹子一般,顺著她的目光看去,轻轻叹息,“雪荷妹子,怎么说……他到底是皇上。”
“我知道……”雪荷哽咽著,眼泪不听话的不断滚下。
“听我说,妹子,皇上已经待你极好了。”她苦心劝著,“午歇时还来瞧过你,只是你昏睡著,不敢吵你罢了。皇上可是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只是……”顿了顿,“皇上有他的苦处……”
“皇上来过?”雪荷揩了揩泪,低低的问。
“可不是?”李尚仪接过秀女端来的药,“别让他更操心,喝了药吧。”
药很苦,她却因为皇上的挂念而觉得心头甜甜的,再苦的药也一口一口喝下去。
“尚仪……”她怯怯的开口,“我……我早上跟皇上吵嘴了……”
把空碗端回给秀女,李尚仪拿了颗梅糖让她含著。等只剩她们俩的时候,才低声说:“这我早知道了。我已约束了滴翠轩的秀女不可外泄,只是纸包不住火,早晚全后宫都会知道的。你这又是干什么呢?传出去又让人有机会说三道四了!”
“我……我……”她拚命忍耐,却还是忍不住呜咽起来,“他说我嫁谁都这样贤良……嫁谁都一样,不一定要嫁他……”哭得气息微促,“真……真是这样就好了,那我就不会心痛,不会因为他去别宫而心痛,不会为了硬装出笑脸而心痛……我惨了,怎么办呢?我爱上他了!我应该把他当主子侍奉,那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但是他冤枉我,冤枉我……”
说得颠三倒四,倒是惹得李尚仪眼眶微红,“唉,你问我怎么办,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这种情爱之事,我还得问你呢。我十二岁就入宫,到今天正好十二年了,老姑娘一个,你问我这些岂不是问错人了?”
雪荷让她困窘的神色逗得破涕为笑,揉著眼睛问:“尚仪,你入宫这么久了?璿不是三年一放秀女?你怎么……莫非你的心上人是璿……”
“璿?哪个璿?”李尚仪点点她的鼻子,“敢直呼皇上名讳,当心掉脑袋!后宫的确只有皇上一个男的,可凭什么谁都得爱上他?他在你心头生根,我可没感觉!”轻轻叹了一声,“我出宫做什么呢?家里就剩个废物似的哥哥,老要接我出去嫁人。我哥哥也不安好心,败光了家产,开始肖想我的聘礼嫁妆。我好端端清清白白一个人,在宫里贵为尚仪,虽然是宫家婢,到底自由自在,何必嫁人?”
雪荷听得甚为向往,想想自己跟东霖璿这般恩爱,不知何时会成空,不禁有些哽咽,“尚仪,我也随你当女官,不要当更衣了。”
“这是什么话?”见她身子微颤,李尚仪取来外衣披在她肩上。“皇上待你哪点不好?你倒说说看。情爱之事我不懂,倒是懂得皇上的心。他待哪个妃子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只有一心一意的对你……”衡量了会儿,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封后的事。“你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他爱的是木兰公主。”她沮丧的回答。
“唉,这是不能比的……”李尚仪搔搔头。唉唉,幸好她早已弃情绝爱,这些事儿,烦也烦死人!“木兰公主可是天人般的人物……”
“我听说过。”雪荷更沮丧了。在东霖,谁没听过她的传奇呢?偏偏皇上心底就是占著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儿,她拿什么跟人家比?莫怪皇上不爱她了。
“民间传说些什么我下清楚,我是真的见过、也知道她的。东霖两次濒临亡国,都是她一手挽救,连皇上也是她立的。”李尚仪陷入了回忆之中,“皇上登基时还小呢,等长大了,情窦初开,身边就这么一个英姿飒爽的皇堂姊,你说说看,他又怎么不会爱上她呢?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没有忘记。”雪荷静默了一会儿,望著摇曳的烛火,“其实……这样也好。”
“唉,木兰公主都嫁人生子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雪荷咳了两声,“他……长情若此……大概,大概也不会轻易的把我忘了吧……这样,我就可以在他身边久一点……”
“才不只久一点而已。”李尚仪搂了搂她,可怜她身虚体弱,像是禁不得摧残的小花。
真是蠢丫头。要是知道皇上为了封她为后花了多少心思,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李尚仪虽然聪明睿智,但是对情爱的了解毕竟粗浅了些。许多时候,再正式的名分、再多的赏赐和温柔,都还不如一句诚心的承诺。
雪荷郁郁的望著东霖璿的披风,神情幽邈。
这三天,东霖璿趁午歇来滴翠轩探望,雪荷都正熟睡著,连话都没得说一句,他心里闷得很,脾气暴躁,在御书房发了好几次脾气,就为了太监总管找不到雪荷收妥的卷宗。
其实,雪荷样样都细心的贴了签子,只是太监总管不熟练,找得慢些,刚好成了皇上的出气简,连大臣都有点看不下去。
好不容易熬完三天,这晚,他欲踏进滴翠轩,偏偏李尚仪挡著,气得他浑身发抖。“怎么,朕要到哪儿睡还得你批准?”
李尚仪不愧有铁面之称,一点也不为所动,“皇上,更衣娘娘尚未痊愈,您若过了病气怎么办?探视犹可,却万万不可逾矩。更深露重,娘娘也睡了,请明日再来。”
东霖璿低咒几声,李尚仪却充耳不闻,这倒教他没辙了。“好好好,朕只是看看,不过夜就是了!”
里头的雪荷听见声音,赶紧挣扎著起来,胡乱穿上衣服,
罢步进内室的东霖璿,看她居然下了床,哪管什么病气不病气,一把将她抱起来,“你这是……这是要气死我吗?身体还顾不顾?生病了还下床干什么?”
“臣妾该迎接皇上……”她咳了两声才能回答,真真要把东霖璿给气死!
“臣妾什么?!笨蛋!笨蛋!”粗鲁的把她的外衣扯掉,密密实实裹在棉被里,“滚出去!通通滚出去!朕跟荷更衣说几句话也得你们看著?通通滚!”
发完脾气后,硬是抱住她不动。
雪荷无可奈何的摊在他怀里。
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火盆里的火噼啪地响著。
“皇上……不要生气。”她强忍著咳意,“我病著,风寒是会传染的……”
“叫我的名字。”闷在她的肩窝,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嗯?』
“叫我的名字。”他的声音软下来,“已经没有人会叫我的名字了。你不叫,谁来叫呢?”
“……璿。”她的声音小小的,带著哭音。
“我很想你。”东霖璿也小小声的说。
她哭了。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心里梗著的硬块像是落了地。
“你还生我的气吗?”太医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没有。”她挣出被子,抱著他,“没有,没有。”
“我不会再拖你出去贪玩了。”他懊悔不已。
“是我身子太弱。”她抓著他的衣服抽噎著,“对不起……皇上,等我身子好了,会好好调养身体,我们……我们再去赏月。你把我挂在树上,我也不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