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个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吧?艳然鼓起勇气说道:“他当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我。”
从天使的手中,她接过了崇华,不管他是什么身分,她都深深的、深深的爱著他呀。
天亮之后,艳然讶异的发现自己趴在病床旁,而崇华则躺在病床上,平顺的呼吸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模模自己颊上的泪痕,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痛。
似乎作了一场好长的梦,好心骏,却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只要崇华还在她身边,这就够了。
崇华的眼皮动了动,睁了开来,“艳然?”
昏迷了那么久,他终於清醒了。艳然激动得潸然落泪,“我在。”
“嗨。”他的笑容虚弱,“我回来了。”
在拥抱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包括被清洗掉的记忆。
“他们呢?”崇华问。
“他们?谁?”
他们同时想起一黑一白两个淘气的小孩,但是,记忆却像风化的流沙,点点滴滴侵蚀模糊,终究不复印象。
天使慈悲却也残酷,有关这段天使与恶魔的相遇,他们忘得乾乾净净,就连那两个好心的小恶魔,也被遗忘了,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影子,名字到了舌尖就是念不出来。
窗外,望著病房里大劫后相拥而泣的两人,墨墨黑和白帅帅相视而笑,笑容有些悲戚,也有些欣慰。
终究有人是幸福的。
“只要在一起,就不怕。”轻声说著,两个小恶魔携手飞向天际。
他们要勇敢面对未知的命运,值得安慰的是,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们依旧在一起,须臾不分离。
第九章
崇华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办个简单的婚礼,娶了艳然。
这场车祸,经过彻底的检查,发现崇华视网膜有剥离的现象,幸而还来得及挽救,保住了一半视力。
虽然看艳然的时候有些模糊,阅读也有些吃力,但是能和她长相厮守,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经过这么多的磨难和生死,每一刻的甜美都像是跟上帝预支的,他不敢再奢求。
婚后的生活,没什么风雨,每天都是平顺的。
艳然是这样的满足、这样的快乐,也让他感染了相同的喜乐。
博士班毕业后,他没回台北,接受了东大的聘书,准备在这个纯朴的花莲生活到老。
房东太大因为年事已高,北上依亲,便将这个广大的三合院便宜的卖给了他们。只是……偶尔望著晒谷场时,恍惚间像是看到两条小小的身影打得满地生烟。
但是……那是谁呢?
模糊又深刻的记忆,到底是谁呢?满怀感谢和疑问……他实在不知道是幻抑或真?
“崇华。”卸下教职后,艳然在家潜心读书写作,简单的生活让她显得安宁祥和。
但是这天,刚从教堂回来的她,却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嗯?”搁下笔,崇华专注的看著她。
他……还是这么好看,都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拥有少年般的容颜,却又不失成熟稳重。
这样风采翩翩的老师,该是众多女学生爱慕的对象,可崇华一直守著诺言,不再让她伤心失望。
“神父……神父跟我提议,我们……我们领养两个孩子吧。”不能生育一直是她最深的遗憾。她知道崇华爱孩子,但是他从来不说什么。
上次去百货公司,她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崇华望著婴幼儿专柜发呆,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剌痛。
“领养孩子?”艳然也到了想要孩子的年龄吗?“神父说的?哪家的孩子?”
“两个外国小孩。”她声音小小的,“因为是外国小孩,又已经八、九岁了,所以没有人想收养……”
两个人默默无语了一会儿——
“你想要吗?”
“你想要吗?”
异口同声的询问,又一起笑了起来。
两个人转著相同的心思——若是孩子能让彼此快乐,那就收养吧。这个家也冷清太久了,需要两个孩子在晒谷场打架,热闹一下……
“我们几时去接他们?”搂著艳然,他笑著问。
在育幼院看到那两个孩子,艳然和崇华都受到莫名的撞击,继而为之鼻酸。像是看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亲切。
小女孩皮肤黝黑,小男孩则白皙赛雪,两颗小头颅凑在一块儿,认真的写著作业,一面互相争执著。
“你的字怎么那么难看!”小男孩生气的抢过小女孩的作业簿,“我光是帮你擦掉,就擦得手都酸了!你就不能认真点写喔?难怪老师说你写字跟鬼打架一样。”
“欸!你干什么引我辛苦写了半天……吼~~你就这样擦掉了!”小女孩生气了,“我的字就是难看,怎么样?又没叫你看!”
“我就坐在你旁边,伤害我的视力!”小男孩端端正正的在每行开头写下几个字作示范,“照著我的字写!真是没救了,我怎么会笨到想娶你当新娘……”
“我才不要嫁给你!”小女孩伤心的把作业簿夺回来,辛苦写了半个小时的功课全被擦光了。“少白是大坏蛋,谁要嫁给你!我……我……我要跟你切八段!”
“你敢不嫁?”小男孩拉长了脸,“墨杨,你自己答应要当我的新娘子,永远在一起,怎么可以动不动就说要跟我切八段?!”
“不要就是不要!”
“要就是要——你赶快写作业,不要废话了,耽误我看皮卡丘的时间——”
“那只蠢猫有什么好看的?”小女孩嗤之以鼻:
“皮卡丘是电气鼠!跟你讲过八百遍了……”
领著艳然和崇华前来探视孩子的修女,红著脸扶了扶额头。她应该叫这两只泼猴坐好别讲话的,这样才有机会把他们推销出去——虽然院里的修女们都很疼爱这两个顽皮的孩子,宛如自己亲生的一般。
“咳,”修女清了清嗓子,“少白、墨杨,过来见见这两位叔叔、阿姨。”
艳然和崇华走向前,满脸惊愕的仔细看著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停止争吵,表情混合了惊讶、不信、困惑、激动……
遭封印的记忆困难的转动著,只是,那段骇人的经历在魔王与天使的双重封印下,再也想不起来,可那激昂的情绪……却怎么也不能忘记。
四个人手牵著手,说不出为什么,相视泪流不止。
“白帅帅,墨墨黑。”艳然哽咽著,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叫他们,就是直觉的喊出口。“回家吧,你们是该回家了……”
墨杨扑进艳然怀里,少白则依著崇华哭得很伤心,两个孩子的记忆被去除得很彻底,可一见到艳然和崇华,却像是找到亲人一样。
“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崇华环著艳然的肩膀,“我们的……家。”
望著这莫名而感人的一幕,修女将之解释为“缘分”,并归功於上帝慈悲的旨意。
这两个孩子是空难幸存者。飞机坠海失事,昏迷的两个孩子抱著行李箱在海上载浮载沉,让路过的渔船救上岸。
经过查证,小男孩来自美国,小女孩来自澳洲,家人都在空难中过世,顿时成了无依无靠的两个孤儿。
这场可怕的灾难让他们两个备受惊吓,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新闻报导引发了一阵热潮,各地的捐款如雪片般飞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政府也慷慨的给了这两个孩子国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