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父亲大怒,“你就是这个样子,染香才会看不起你!不把你当长辈看!”
这时候弟弟哭了,紧张害怕的继母才像是解月兑了一般,“我去看弟弟…”跑进房间里。
真正看不起继母的,是你,爸爸。染香在心里想着,脸上尽量不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妳!离婚就算了,居然连亦达那样的好工作都不想干?!妳不想再婚,偏偏去跟已婚的男人混?!你说,到底有没有这种事情?!”
“没有。”起码现在没有。而祥介还没结过婚。
案亲长篇大论的说教时,染香发现异母妹妹在楼梯口好奇的张望,小小的脸孔像是花蕊一般。她对妹妹眨眨眼睛,继续端坐着等父亲累。
等父亲真的累了以后,也到了就寝时间。端坐了几个小时,她全身都僵硬了。
躺在干净却陌生的房间,妹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害羞的小声叫着,“姊姊?”
染香转头,笑笑着招手,她兴奋得跑进房间,躺在她的身边。
揽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她轻轻叹口气。继母只大她两岁,连专科都还没毕业,就怀孕嫁给了父亲。如果她早点生孩子,女儿比妹妹小一点而已。
怨恨继母么?或许曾经恨过的。只是她渐渐长大,看见曾经如花般盛开的美丽女孩,渐渐挫磨销蚀得苍老而惊惶,反而觉得同情。
“姊姊,台北好不好玩?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去玩?”妹妹兴奋的问东问西,她模着妹妹柔软的头发,跟她扯些家常,从她清澈的眼中看到渴望亲情的影子。
自从母亲过世以后,父亲越发严峻,早早月兑离家庭的她,反而幸运。
重建这个家,父亲倒是过足了皇帝的瘾。妹妹这样美丽的头发,却被硬剪成短短的学生头,只因为父亲觉得这样才有“学生”的样子。
案亲,你已经退休了,不再是学校的训导主任。继母和弟妹不是你顽劣不堪的学生。
“爸爸最近在干嘛?”她起身掏行李,在妹妹的头发上别蝴蝶发夹,“这要小心收好,别让爸爸看到了。”可怜嘴唇月兑皮,她翻出自己的护唇膏,“这也要收好,到学校涂就行了。多喝点水,女孩子的嘴唇要照顾。”
“爸爸?”妹妹照着镜子出神,“爸爸现在在夜校兼课。所以我少挨了好多打。姊姊,好不好看?”
染香点头,神情却不禁黯然。“这个,”她掏出一小箱的蝴蝶家族的保养品,“记得给妈妈,知道吗?”继母身上是一点钱也没有的。
这个阴沉的家实在感觉不到家的气味。只是几个小时,她却怀念起蝴蝶养猫。
“回家是应该的。我们没有连假,让你这么久都没回家…”静在逆光中微微笑,“多玩几天吧。”
她现在却想马上回蝴蝶养猫。
若不是有妹妹,连一天都待不下去。
天亮家里空空荡荡,父亲去公园,妹妹上学,只有继母带着还在喂女乃的弟弟,跟她在家。
继母还是紧张的,欲言又止的。她百无聊赖的翻完全部的报纸,发现继母僵硬的想开口,染香先打破寂静。
“阿姨,到底是什么事情?这样急着叫我回来?”
她一惊,险些把弟弟摔在地上,小小的婴孩惊惶的哭着,她一面拍着弟弟,终于鼓起勇气,“染…染香,你…你可不可以放弃继承遗产的权利?”
染香楞住了,她倒是没想过继承不继承的问题。继母怎么会突然提起?
“爸爸身体不舒服吗?”她回忆父亲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健朗。
“没有没有,汉霖身体很好。”话说出口,她惊惶的样子也消失了些。
她望着继母,柔弱没有主见,总是那么听话顺从的女人…她脑中灵光一闪,“爸爸要你跟我说的?”
“不不不,”继母又慌张起来,“不对不对,汉霖…汉霖什么也不知道…拜…拜托你,染香,请你…请你拋…拋弃那个…什么…什么继承权…”她抖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打得整整齐齐的文件。
望着她,片刻作声不得。
“拜托你,染香,拜托…”她几乎哭了。
“…他已经老了,可是你还年轻。”染香心里隐隐作痛,“你何苦…何苦…”
“…我嫁了他,有了孩子…”继母哭了起来,“孩子…”
她签了名,盖了手印。
明天天亮我就走。我要回去蝴蝶养猫,把这边的一切都忘记。
天才亮,就听见妹妹的哭声和继母求情的声音,盖过这些的,是父亲的怒吼。
染香下楼,发现送给妹妹的发夹已经掼在地上,残翅粉碎,父亲拿起藤条不住的抽妹妹。
“学生可以带这种东西吗?吭?!从哪儿偷来的?!还没把你养大就会偷东西!你这贼!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染香一把抓住案亲,“那是我给她的!”
“你给她的?你一个人不要脸就算了,还教你妹妹不要脸在一起吗?口红!连这个也给她?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父亲吼完,又吼继母,“你怎么教女儿的?连绿萼都管不动!染香也看妳不起!以前淑绘在的时候…”
听到母亲的名字,染香再也忍不住,“母亲已经过世很久了!现在跟你共度余生的,是这个倒霉的女人。如果说阿姨什么地方不如妈妈,她就输在没有妈妈的四根刺!你是怎么也不敢惹妈妈的,因为你知道她会拼命!”
她冲回房间拎出自己的行李,“我走了,当然也不会再回来。你逼阿姨要我签的拋弃继承权利书,我已经签好了。够了吧!你跟我之间,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案亲的火气一下子馁了下去,“我…我没有…”
“我了解你老来得子的喜悦和担心,”染香提起行李,“但是我不齿你居然要阿姨跟我讲,自己却没有勇气面对我的行为…你当初不是把我赶出去好重建你的家吗?现在也拿出那种气魄爱护你的妻女吧!”
她提起行李,走出家门,挥手拦出租车。颊上的泪,却多不出手来擦拭。
我要回去蝴蝶养猫,那里才是我的家。回头已经没有来处。再也没有。
第四话蝴蝶养猫
之三
“Dear祥介:
我回到台北来了。以前曾经非常讨厌过这个污浊的城市,现在才发
现,污浊的外表,往往有着纯净的内里。
我大约再也不会回去屏东,那个让我难受的地方。或许,这样也好。父亲曾经放逐过我,我也从此从他眼前消失,大家扯平,谁也不欠谁。
我不愿意为了所谓孝道勉强自己。对于无情跋扈的父亲,我没办法有半丝同情。
或许,男人都是自私的吧。为了自己的方便,随意的续弦,随意的生子,却也随意的糟蹋女人委曲求全的爱意。
希望你长大不至于变成这样的男人…算是为了你未来的终身伴侣求情吧…
虽然那个女人一定不是我。我还是希望你幸福…而你终身伴侣无法幸福,你也幸福不了…即使她屈从于你。
因为,我是这样爱你,才不乐意你变成这样的大人。
是的,爱你。染香”
“好了,妳再擦下去,地板要破个洞了。”杨静看着染香的憔悴,“怎么回去渡假度成这样?没睡好?”
她摇摇头,颓然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假,休来作什么?”她坐在染香身边,“有心事?”
“我不懂我继母。”她开始娓娓道来。
“有的女人认为屈从就能够稳定婚姻,有的女人以为强悍就能稳定婚姻,”静摇摇头,“事实上,两种人都会成功或失败。合伙人若是没有意愿,怎样都会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