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他说得很肯定,“所以,我等你回来。一年,两年,十年,我都等!你不用给我期限,我等你愿意接纳我为止。你若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我会爱上全部的你的,给我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他愣了一下,这不是陈豪说过的话吗?
望着他严肃而认真的脸,总是愁容的山红,居然绽放出美丽的微笑。这些话呵……是愿望,不是誓言。
“……四年后的今天,如果你还记得,如果……如果我还记得的话。我们在这里碰面。我们彼此都不要连络吧。四年的光阴,不能冲淡彼此思念的话……我们再试试看。如果……你忘了我或我忘了你……可见我们当中有个人已经找到幸福了。那么,这段未竟的恋情,还是会随着时光朦胧而美丽。”温柔的模模他的脸庞,“我们应该觉得高兴,因为并不是彼此怨恨的分开。”
她笑笑,眼中有着晶莹的泪光,提起行李,勇敢的走向登机口。
“我会来的!我一定会来!”嘉斓大叫着,“不管你会不会来,我一定会的!你要试着相信我,千万不要放弃我!山红,一生很长又很短,我只想和你携手,山红!”
山红低头拭泪,再也不敢回头。只是朝后挥了挥手,走向她未来的旅程。
第九章
多伦多的冬天很长。长长的雪季总是下着鹅毛雪,有时雪大了,连出门都不容易。邻居都隔了很远,她独居在市郊,只请了个钟点女佣帮她打理这栋偌大的别墅,其他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守着课本,对着结满雪花的窗户。
在台湾,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媒体注目的焦点。远赴加拿大念书,圈内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认为她不用多久,就会逃离那个无聊的都市。
让人诧异的是,她在这个异乡却活得这么自在。语文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障碍。陈豪很注重她这个女弟子,用尽心血要将她捧成国际巨星,对于语文当然刻意注重。没想到,她无缘成为另一个陈冲,却靠着过往的苦功,在加拿大生根了。
在这里,谁也不知道她是明星。外国女孩都是大眼睛高鼻子,十六岁前像是会走路的芭比女圭女圭。她的美貌在这里显得平凡些。只是知道了她的年龄,总是让人惊讶这个中国女圭女圭永远不老。
她默默的住在几乎没有华人的小镇,学校只有几个亚洲人。所以,她得到金曲奖与金钟奖的双重荣耀,谁也不知道。只有日升和小乔打电话给她,她连亲自去领奖都没有,委了日升去领奖。
“奖杯怎么办?”日升皱眉,“我总不能拿回家摆吧?”
山红笑了起来,“帮我拿到老板的灵位前吧。告诉他,我办到了。我跟他的约定……我做到了。”
她对这样单纯念书考试的生活很满意。同学对她很友善,虽然她是那样的沉默寡言。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淡淡的忧伤与温柔,总是让那群洋人有种东方檀香似的神秘幻想。也为了她那微带忧愁的美丽笑容,她的追求者非常多,但是她总是淡淡的拒绝。
说到追求者,她那小小的爱慕者,一直没有放弃她。
汉霖学会了E-mail,几乎天天都有信。这是她单调规律的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这个小孩子,年纪一天天的大了。故作大人状的字里行间,却还是有种掩盖不了的稚气。
罢开头半年,几乎天天眼泪鼻涕的诉说他有多么想念,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半年以后,他开始把信当日记写,对她的思念渐渐淡了,凤月出现的频率渐渐升高,几乎没有一封信不提到她的。
每次看到他的抱怨和两个人的争吵,她总是会心一笑。
但是,汉霖提到嘉斓的时候,平静的心湖会突然一阵激荡,猛烈的几乎要停住呼吸。她总要将视线从信上移开,非常努力的克制自己,才能够又忧又惧的往下看。
老师变得不爱笑……老师还是对学生很好……老师拒绝了动物园和植物园的校外教学……老师没有交女朋友……老师不肯去相亲……
老师,好像变老了。
她得很仔细的分辨,才能藉着汉霖简短马虎的文字里,猜测嘉斓的近况。
离他那么远,那么远。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会为他挂心?为了摆月兑这种挂心,她答应过几次约会。是的,她的同学里有很正派的人,他们风趣而轻松,没有黑暗的过去。
但是那种浅薄的欢快,却无法吸引她。萦心的总是微带轻愁的温柔自然老师,眼角有点笑纹,沉思的时候,她总想知道,他漫游到哪里去了,见到什么美景。
喜欢他认真解释生物的一切,喜欢他的神采飞扬,喜欢他对孩子温柔如天使的慈悲
她以为岁月会冲淡,却没想到岁月也会酿造。
她的爱情渐渐随着岁月发酵,酝酿,转变成浓烈的思念。像是后劲强悍的伏特加,入口如硫酸般火烈,沿着食道灼烧胃壁,往上烧穿自己的心。
抿一口就宿醉,却又痛苦的非喝不可。
一定是不够久的缘故吧。她对那段苦痛的记忆余悸犹存,想念他的同时也恐惧着。她畏懦的希望能够躲避,决定到那一天再烦恼。
只是,她也无法遏止自己从汉霖的只字片语里头,寻觅嘉斓的一切。
***
“喏,老师,这是山红寄给我的信。”国三功课繁重,汉霖背著书包,载着坐在脚踏车上还打瞌睡的凤月,“我帮你印出来了啦,你慢慢看。你们这些大人真是莫名其妙,直接写信给她不就好了?”他老气横秋的抱怨。
“猪啊!你快掉下脚踏车啦!睡?你还睡?!你喔……啧,不要流口水啦!活像喜憨儿似的……”他一把抓住几乎掉到脚踏车下的凤月,“老师,我得趁这家伙还清醒的时候,载去学校啦。你慢慢看……这次有提到你喔——”他的声音随着脚踏车越来越远……
嘉斓抓着信,得深呼吸几下,才能看那封信。看她的信,像是看到她在说话一样,柔柔慢慢,带丝韧性。整篇都是她的学校生活和家居美景,也回了汉霖几个少年的烦恼,只有在信末,才淡淡的问了句:“盛老师好否?代问安。谢谢。”
这么简单的信,他却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明知道不过是印表机印出来的纸,他还是贴身放着。装着不经意与汉霖偶遇,跟他东拉西扯半天,支支吾吾了好久,“嗯……如果你又写信去加拿大,请帮我跟山红问好。”
“老师,你觉得我有时间写信?!”汉霖瞪起眼睛,“我国三了欸!就要考高中了,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写信?现在没办法天天写了啦。”他担心无法和凤月同校,正在努力一起考师大附中,凤月没了他的话……他不敢想像那种惨况。
就这么一句话,嘉斓马上委靡了下来,“噢……那就等你有空再写吧……”
汉霖受不了他那种失望透顶的样子,气得大嚷大叫,“好啦好啦!我写,我写总可以吧?我真受不了你们欸!你们干嘛?你们真的是大人吗?有话也不直接讲,吞吞吐吐的,搞什么呀?!”他生气的把脚踏车骑得飞快,凤月只顾抱着他的腰苦睡,人事不知,他还得半拖半扛的把她推进电梯。
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人都这么不成熟?个个都要他照顾?!
牢骚归牢骚,他还是乖乖的写了信给山红,草草几笔,也没提嘉斓患得患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