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双手沾满了血迹,甚至罪孽,或者是,死。
都可以。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呼吸她那安宁的氛围。你常觉得孤独,只有她的存在,让你觉得你还有亲人。
即使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或许她不再等待,或许她从来不曾等待。你凝视着冰冷的月色,隔着墨镜,这世界显得如此晦暗。
但是你生命有着永远不会落下的月,安静的照着你没有光亮的前路。
第二章
深雪之章
“没有她的行踪?”深雪向来冷漠的脸,显得更僵硬更无情,像是副面具一样。
部下们瑟缩了一下,“是的,总长。”
她离开了?
挥挥手,“够了。以后不用监视她了。”部下恭敬的行了个礼,将资料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地瞪视着桌子上的报告,许久许久,姿势都没有变。
等他拿起报告,看着静的脸一页页的出现,直到最后,部下大约挖空了心思,才写下了“出国,暂时行踪不明”这样的讯息。
看了看日期。那时候正为了子尉,将所有置在台湾的人倾巢而出,却在这样的空档中,静悄悄的消失了。
沉重的站起来,走进密室。
那是他最喜欢的海报。部下细心的帮他照回来,穿着简单白毛衣的静,只别了一只水钻别针。半对着镜头,似笑非笑的。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看出来,那别针上有着花体英文:“mydeepsnow”。
以为……以为到那天的时候,可以高高兴兴的去接她,给她安全与荣耀……他的肩膀垮下来,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到底为了什么。
他拿下墨镜,发过誓的,只让静看自己的眼睛,谁也不能,谁也不能。凝视着她。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静的时候。
她穿着雪白衬衫和格子围裙,在美丽的雨雾中,翩翩走来,撑着粉篮小碎花的雨伞。杏花春雨将伞面镶上一层层的珍珠雨串,她的脸粉女敕的像是冉冉飞舞的白樱瓣。
她挪过伞,“你就是深雪吧?为什么在这里淋雨?”
“我喜欢雨,”抬起跟看她,年幼的深雪想念东京,想念满天纷飞的细雪。他和母亲非自愿的被放逐在这个常绿之岛,只有冰冷的细雨才让他有点家乡的气息,“台湾看不到雪。”这美丽的女人是谁?
他讶异自己用了“美丽”这个词。愁肠百结的雪白母亲,常常让初见的人失魂。跟这样的母亲生活,几乎没有女人让他觉得“美丽”,“你是……”
“我叫杨静,是你的中文老师。”她的笑颜初绽,像是雪白的樱花开放在细雪里,他怔怔的看着这个揉合着女人和女孩气息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
静。这个瘦弱的女子将她的名字深深的镂刻在深雪的心底,怎样也抹不去。
因为她,这个放逐之地,成了日后魂牵梦萦的所在。
是这样的爱慕她……每次的中文课都是他最期待的时光。他可以暂时忘却母亲的愁眉与低泣,忘记被父亲遗弃的惶恐与愤怒,不在乎同学对他的侮辱和排挤。他们总是这样对着深雪尖叫,“不要脸的日本鬼子,滚回去!打啊——打日本鬼子——”逼他必须殴打他们,才能够不被欺凌。在这个异乡,没有人可以保护他。
只有牵着静的手,他的心才可以平静下来。
“为什么又受伤?”静总是担心又生气,“为什么要打架?你呀……”
只有她才会担心的拿过医药箱,仔细的清理谁也没注意的伤口,“跟同学好好相处……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跟同学打架?”
这话老师问他好几百遍,他宁愿被处罚,也不想回答。
他桓着脸,“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是日本人,又不是什么错误。”只有静,他才想告诉她缘故。
静的手停了一下,“……他们欺负你?就因为你是日本人?”
“……我没有桩欺负。”被欺负?多么可耻的字眼,“他们骂我日本鬼子,要我滚回去。社会老师讲到南京大屠杀,逼我跟全班同学道歉。”向来自持冷漠的地涨红了脸,“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杀任何人,为什么要道歉?同学……呸,他们才不是我的同学。那些台湾小孩把我扑倒在地上,老师只在旁边看……”他握紧拳头,不让自己继续激动下去,“我没有被欺负,我打赢了!”
静默默看着地,没有说话,突然将他揽在胸前。她的呼吸粗重,深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静?”
“对不起。”她低低的说,“对不起。”他的肩膀感到一点温热的液体,这才知道静在哭。
为了我吗?
他突然哭了起来。终于有地方可以放松,不用绷紧自己的神经,困惑却没有选择的和这个世界战斗,只有自己一双手可以帮自己。
现在有静了。
“你干吗多事?”他不太开心的打开书包,“你跑去跟导师说什么?”导师气得发抖,听说跟社会老师大吵一架,还处罚了带头起哄的同学。
她气得要命,边说边哽咽,“你们……你们看看这个日本来的同学!他是跳级念三年级的:还比你们小三岁呀!羞不羞耻?你们羞不羞耻?欺负比你们小的异国同学……还侮辱他的国籍……你们还算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吗?”
真恶心,装出好老师的样子。
“深雪!”静厉声制止他,“你连善意都不会分辨了吗?你的导师这样的热心教育,这么关心你,你居然这么想?你要学着接受别人的善意啊!这世界不是跟你敌对的!难道……”静的表情这么难过,“难道我在你跟中,也是恶心的装出关心你的样子吗!”
“不!”他大叫,勉强自己不可以露出慌张的样子,“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还是很气,“我和你的导师是一样的!都是你的老师!”将头一扭,不想看他。
深雪低下头,只觉得心都凉了。他害怕静不喜欢他,害怕静对他发脾气。坚持要喊她的名字,是因为……是因为……
他不想只当静的学生。
“深雪?”见他神情有异,静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指尖冰凉,“深雪?你不舒服?”
他用力摇头,扑进她的怀里。“……不要不理我……”
或许真的受寒,他发起烧来。静慌张的找医生,整夜都守在他身边打盹。
睁开眼睛,发现母亲忧愁的艳窖望着地,“母亲。”他用日语轻轻唤着她。
“好些了吗?“她温柔的模模深霄的额头。“想要什么?”
“我要静。”高烧昏沉的脑子,只记得这件事,“我长大要跟静结婚。”
总是低眉的母亲终于也有了一丝笑容,“她趴在你被子上睡呢。深雪,娶一个女人可最很严重的誓约。”
他点头,“我明白。”
“你要让她终身幸福。”母亲的笑容渐渐消失,“你要答应我,不能跟那个人一样……”
“我明白,”他昏昏近泛的回答,“母亲,我发誓……”
他是发过誓的。他对着母亲发过誓的。
——*×※×*——
他的童年也有过金光灿烂的时候。他很明白,静这样怜爱他,就算没有课也会绕来看看他,指点他的功课。
只有在静的身边,他才会开心的笑出来,像个孩子一样。
“深雪笑起来最好看了,”静捧着地的脸,“啊,我最喜欢深雪的眼睛……”
他急着长大,很急很急。因为静会被男朋友欺负,总是暗暗的哭泣。
“我长大会保护你,绝对不让人伤害你。”他紧紧揽着静的腰,“所以……静,不要哭了!我讨厌那个男人!他总是让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