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和他还有联络吧?”她在键盘上运指如飞,“让我跟他见一面,拜托拜托……”
“啊?”一下子把李巍难住了,三四年没音讯,这么贸贸然的
“求求你……”
唉,他就是无法拒绝美女的请托,“我试试看。”
绿香松了口气,不意李巍又送讯息过来,“不过,你还是做点功课,把非羽姐的所有作品都看过吧。这样可能打动他的心弦,让他不那么生气。他对待非羽姐的敌人非常残忍,一有能力,就逼得她前夫破产。”
她觉得脖子一凉。这个小出版社,真是风雨飘摇……
要找全林非羽的作品不容易,欣怡哭着给了她一本‘这个时候哭管什么用?’,她翻遍所有大小书店,也只得了一本‘躁郁症者死亡记事’。
她决定到帮林非羽出书的出版社去。
发现她找林非羽的作品,安静的主编将眼镜拿下来,这男人若是年轻十岁,实在好看得紧。
“非羽的作品?恐怕都没有库存了。”他微微一笑,“没有库存也罢,她的书没人好好照顾过。”
绿香听出苗头,“如果你喜欢林非羽,就可以好好照顾她的书。”
他静静笑笑,伸出手,“蒋中帆。可惜我来不久,她就过世了,”他低头,“只来得及见她一面,还是新人的我,没法子照顾她。”
“蒋先生……你……你是为了林非羽才来这家出版社的吧?”绿香试探着问。他笑了起来,“反应很快,”看着绿香的名片,“罗小姐。她已经快被世人遗忘了,你怎么会想到要找她的书呢?”绿香有点踌躇,不过还是把跟颜培文的纠纷说了说。忍不住,她又说,“我只看了‘躁郁症者死亡记事’。不过,我不明白,贵出版社为什么不继续出她的小说呢?她的小说应该是长卖型的。”
“这要分两部分。出版社的短视近利和版权所有人的坚持。”他替绿香倒了绿茶,
“第一部分,我们就不谈了。第二部分,非羽的版权已经不在我们手上。”
“那是……?呀,颜培文!?”绿香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个年头,还有人长情若比。
他笑着点头。“的确我没有库存书。不过……”
不过?
“不过我有些档案。”他欠了欠身,熟练的在电脑里找到资料拷贝了一份,“这是她所有写过的稿子。恕我不能把原稿给你。”
十几年前……“她应该是手写稿。”
“对。她是手写稿。当初还是照相制版的呢,那些打字的资料当然也不存在了。不用怀疑,这是我自己打的,算不上是公司资产。”
她怔怔看着眼前好看的中年男子,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忠诚的读者愿意为她生前死后做这些奉献。
像是察觉了她的诧异,“因为她的文章照亮了我黯淡的生命。”他轻轻的回答,
“在她受过的苦楚里头,我发现我受的苦楚也有人感同身受。我很高兴,我不是孤独的。她指了条鲜明的道路给我,让我看到更远更美好的风景。”他有点羞涩的笑笑。
这轻巧的磁片,却如千斤沉重。
“但是她自杀了。”
蒋中帆点点头,“是。她只是没有信心了。死在最幸福的时刻,就能够凝聚所有的美好。她大约不相信生命会一直善待她,而她也真的受够了。这样的结局很好。”
真的很好吗?这样的结局!
“罗小姐!”正要转身离开,蒋中帆叫住她。
转身过来,蒋中帆带着一种伤感的微笑,“你很坚强。不像非羽那样疲惫厌倦。但是……你们是有点相像的。你背着光走进来,我以为非羽回出版社了。这真是……这真是我这几年最快乐的时光。”
绿香觉得有些歉意,“很抱歉让你失望。”
“不。我很高兴。”他舒开眉头,“如果有任何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告诉我。”对他微笑,疑惑的。
望着手里的磁碟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烫手。
一整夜,绿香都沉浸在林非羽忧郁而疯狂的世界里,她的眼睛根本离不开荧幕,心里涌着黑暗的惊涛骇浪。
不可能。这不是个女人写得出来的东西。
中间她打电话给中帆,时间是凌晨三点。
手机一通,她昏昏的无法月兑离,“她的稿,你修过?”
“没有人能修非羽的稿。”虽然渴睡,他还是一下子把她认出来,“非羽不许任何人碰她的东西,就算是错字也要亲手修过,不给任何人碰。”
握着手机,她没有说话。“你一夜想看完吗?罗小姐?不,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看完你会做很久的恶梦。分个几个礼拜,慢慢看完,好吗?你的时间无穷无尽。”
轻轻嗯了一声,她收线。写作本来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行业。但是看了林非羽的小说,她突然有封笔的疲倦。
谁能写得比她好?那种绝望而嘲讽的黑色温柔?她把生活的一切颠沛流离疏远的重新组合排列,用优雅如黑丝绒的笔调,阴墨墨的侵袭着,像是在耳边轻诉:谁也没能逃掉。谁不是生下来就往死里奔?所以这趟旅程,你该戏谑疯狂而欢笑着哭泣。世间没有所谓的正常,只有一千种疯狂的面貌。
的确睡不好。笔下残酷的场景一场场的在她的梦里展现。那是精神病患的清醒和鲜艳,她似乎可以看见血块和内脏,暴露出体腔的心还鼓动着,衬着雪白娇艳的身体,赤果着。
她让闹钟吵醒的时候,还陷在惊惧忧伤的情绪里哭泣不已。
上班的时候非常萎靡,思聪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难道是为了帐务的事情哭了一夜吗?
“呃……美薇……”他清清嗓子。
摆摆手,“我没事。”是的,我没事。只是小说而已。再说,天亮时又看了林非羽比较温厚的文章,觉得阴霾中到底透出一丝金光。
丙然是为了帐务的事情。思聪有些不高兴,还说不藏奸呢,果然她早就觊觎着,只是现在不好发作出来。心思真是歹毒深沉。
绿香一无所觉的忙碌,只是精神一直恍惚着。直接到了颜培文秘书的电话,她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罗小姐?颜先生明天下午有空,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可否方便过来谈谈?”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她的心脏突突的跳着,“几点?三点半?呵,我一定到,我一定带着林欣怡……咦?只要我?林小姐不用?”她在留言簿的备注画上好几个问号,“好的,明天我会单独去的……谢谢,谢谢。”
只有我?
虽然纳闷,她还是不到三点就在附近的丹堤咖啡看稿。欣怡在电话里哭得悉哩哗啦,一直说对不起。
“林老板要我赔呢……美薇姐,怎么办?”绿香一面注视着手表,一面安慰她,“他只是气头上,不敢这样的。别理他。我会把事情摆平的,乖。将来别这么样任性了。”
“我……我只是觉得这是他人生最精彩美丽的一段,为什么不能说呢?”欣怡还是哭着,“有段永远不褪色的爱情,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让她恍惚了一下。她也曾经抱着这样美丽的幻想进礼堂,优雅的白纱礼服,后来成了失败婚姻的丧服。
如果她和前夫当中某个人在爱情尚未凋零前死亡,这段爱情可能永远鲜艳娇女敕的存在活的人心里。
甩甩头,“我懂。但是总要尊重人家的意愿,对不对?将来你得当心被访者的想法。”
“我再也不想采访任何人了。”欣怡的声音里头有着深深的沮丧。
“胡说。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懂不懂?”一看时间就要到了,“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