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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舒祈的灵异档案夹 第15页

作者:染香群

排了两个钟头,看了五分钟,拿了一大包五颜六色的药片,还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病。

“医生知道就好了,你知道又能干嘛?”得慕抢白了她一顿。

真是…

非常拥挤的医院。活人穿过徬徨无助的死者和昏迷者的灵体,无知觉的说说笑笑。

再多的硬碟也收不完这些可怜的亡魂生灵。

不过,这些慌张的灵魂也看不见她。倒是得慕熟练的和死者打成一片,像是档案夹里的德瑞莎修女。

她摇摇昏昏的头,正准备步出医院,后脑像是被打了一拳,火辣辣的剧痛起来。

四周像是相片的负片,一格一格的慢慢播放。一大群,一大群断手断脚,面孔烧焦,全身充满弹孔,肠子内脏外露的军人鬼魂,随着喑哑的集合口令,满山遍野,杀声震天的集结起来…

恐怖的不是军魂的惨状,恐怖的是那种悲伤惶恐,和永远无法解月兑的痛苦。

救我…救我们…黄埔军魂声势壮…救我们…救命…妈妈…我要回家…

九条好汉在一班…

舒祈眼睛张得大大的,两行眼泪在没有表情的脸上纵横。

忍着剧烈的头痛,踉踉跄跄的前行,终於在二楼的病房,看到几乎实体化的恶梦。

做着恶梦的老人申吟着,两手在空中乱抓,身边围着亲人哭号。那些军魂们也同样慌张的喊着…

师长,救救我们…我们几时回大陆…娘…爹…儿子呗…小娃儿…好痛…好痛喔…我的脚呢?我的手呢?

师长,你要替我们作主…

我们要回家阿…

怎么这么多?舒祈头痛得几乎裂开来,强大的鬼魂军团,充塞得连空气都快没有了。

住手。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么围着师长,师长又病倒,怎么替你们作主?她无声的对着鬼魂们说话。

身上发出冷静的寒气,将军魂们滚烫的疼痛稍稍却除些。

轻轻的念了一段安魂咒,原本充塞着的军魂缓缓昏迷,消散。原本痛苦不堪的老人,停止了乱抓,呼吸渐渐调匀,随着舒祈温柔的安魂咒睡去。

没想到在荒坟跟野鬼学来的安魂咒真的有效。舒祈苦涩的牵动嘴角,在掌上画了个符,压在门上,做了个小的结界,不让这位师长受到无谓的侵扰。

她转身要离去,“叶小姐!”

回头,发现小志的父亲惊喜的和她面对面。

“是你?那爸爸有救了!”

赵太太挤过来,话也不说就跪地哀求,“叶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爸爸…我爸爸…我爸爸…”

为什么医院总有这么多的眼泪?舒祈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挥了挥手,逃命似的逃出医院,在门口外的排水沟,哇得一声大吐特吐了起来。

“叶小姐…”赵太太赵先生居然追出来,不顾马路多少人看,齐齐跪下来。

有没有人看见我,吐得死去活来?舒祈的无奈,真的不是一点点而已。

“别跪了…”舒祈虚弱的倚在墙上,“有时间跪,不如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小志的外公是南部一整个师的师长。据说军营里闹鬼,他发脾气训斥了属下一顿,自己去察看。哪知道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

“医生说什么?”

“医生说…”小志的妈妈不停的啜泣,“医生说,爸爸应该是精神分裂…”

倚着墙,看着满天紫霞西飞,头痛仍存,心里孤单的感觉,却像夜风渐渐浓重。

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并不是一种运气。就像舒祈。

她的能力与生俱来,但是父母亲一起始只觉得厌烦。期期艾艾,口齿不清的小孩子,固执的坚持家里有许多奇怪的人来来往往,常常一个人在家的母亲当然会害怕。

否定小舒祈的话,就可以否定心里未知的恐惧。后来乾脆将舒祈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去。

发现自己的诚实可能会害自己离开温暖的家,她恐惧的学会了“说谎”。

渐渐成长,渐渐视而不见,知识的累积和俗世的价值观,渐渐蒙蔽了她清明的心眼,她也以为自己“痊癒”了。

若不是毁情自杀,生死徘徊的那关打破了,她大约到老也是个普通人。

精神科不知道关了多少不知道如何自处的通灵者。

不知道是悲悯师长,还是悲悯自己,心底隐隐的发着痛。

“师长没有精神分裂。”她喃喃着,“一个礼拜后就能出院了。到时,我再到恆春找他,好吗?”

“恆春?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小志的妈妈眼底留露出敬畏和害怕,这已经是舒祈惯常看到的。

挥挥手,回去大睡了一场。

***

下了飞机,草绿色的吉普车已经在出口处沈默的等候。

她对着司机微微一笑,草绿制服的他,紧张的嚥了嚥口水,勉强笑了下。

舒祈望着窗外一片草绿青青,觉得笼着深深的哀伤。

“师长。”舒祈趋前跟他握手,不再躺在病榻中的师长,眼神炯炯的看着她,“叶小姐,幸会。”

“怎么发生的?”几位军官互相慌张的一望,那种深沈的恐惧,似乎还在他们心底回响。

“叶小姐。”师长清了清嗓子,“联训中心有个大操场,每天早上,我们的弟兄都会在那里操练。但是晚上的时候,那里也有人使用。一开始,营长向我报告的时候,我还发了顿脾气。”

但是,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侵袭的范围也越来越大。除了操场,篮球场半夜也常常听到打篮球的声音,医务官早被断手断脚,哭着来求药的无头鬼吓得验退。

闹到最后,连司令部都能听到半夜喊集合的声音。还有震撼天地的杀声震天。

“看得到吧?”舒祈站起来,“去看看?”

也只是一片青翠的广大草地。只有师长和她一起探勘着,“师长,你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他们吗?”

原本严肃的师长,转瞬间惨白了脸孔。簌簌的发抖。

“是…是的…他们…他们要我上去训话…”满头的大汗,不停的滴了下来。

舒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往四周一望,出了一会儿神。

“晚上我们再来。”

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师长紧张的坐在司令台上。同行的还有几个营长和舒祈。

一过了一点半,淒厉的“集合!”,回响了整个空荡的操场。

那是非常惊人,也非常地狱的景象。

满山遍野,从遥远的海底,或是地下冒出来,惨不忍睹的鬼魂们。拖着折断的腿,甩着只黏了一小片皮肤的手,现着髑髅的脸,歪着头,痀弯着背,满身是蛆和挥之不去的苍蝇,恶臭的气味满盈着空气。

破破烂烂的军服,阴森恐怖的面貌。非常迅速的集合完毕。

只剩下骨架的指挥官,转过来,看着师长,“请长官训话!”

“师长,记得我刚说的?”舒祈小声小声的对着师长说,“请他们安息。军人的魂魄,还是只服从长官的。”

机械式的,师长站了起来。塞得满满的大操场,数不清的红色鬼眼盯着他不放。

数不清…恐怖的,狰狞的鬼脸…鬼…鬼…到处都是鬼…不管在这里还是那里,到处都是鬼…

碰的一声,他昏了过去。集结的鬼魂哭嚎着,突然失去控制的扑上来,却让舒祈张开的结界挡了回去。

等师长清醒过来,盯着天花板许久,不发一语。

“我还是退休吧。”不过是一夜的光景,原本英气勃勃的师长,竟成了颓唐的老人家。

“哦。”抱着胳臂站在窗边的舒祈,只应了声。

“我是军人…居然看到鬼魂会昏过去…失去勇气的军人,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一夜白头。也只一夜,就可以失去斗争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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