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勍御再觑了眼空酒坛,摒除七情六欲,逼自己遁入更深层的黑暗,冷硬着心,强悍说道:“走吧。”
“是,少主。”
主从二人踩着月色,不带任何眷恋,暂时离开京城避风头。
必于瑶光进入镇国将军府后是吉是凶,全看她的造化,运气好的话什么事都没有便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即是惨死在内,没有人帮得了她,没有人……
第6章(1)
乌云蔽月,前途难测。
瑶光下了轿之后,于进镇国将军府前抬眼望向天空,发现清明的月儿已隐匿,苍白的唇角扬起苦涩一笑。刚听闻镇国将军府派人请她过来时,她很害怕,当玄勍御无情抛下她,要她独自走这一段未知的路程,兴许哀莫大于心死,木然坐上轿子后,反倒没那么害怕。
反正横竖不是生就是死,在轿里她想了很多,想象她可能面对怎样的人,会问她什么问题,为了何事要她走这一遭,她该如何应对回答才不会让人对玄勍御起疑心,这些事她全都在心里盘算过一遍。
想到自己到了生死关头,依然坚持信守承诺,不免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他都这么无情了,她何必对他有情有义,可她偏就是想当最真实的自己,不因旁人的伤害而有所改变。
“戚大夫,请。”镇国将军府的家仆面无表情,催促她进去。
瑶光看着亮晃晃的灯笼照亮镇国将军府的朱红大门,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家仆视线如影随形跟着她,与白天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仿佛她稍有迟疑或是转身要走,就会被强押入内,望向危机四伏的深幽内部,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坦然面对死亡,这是维系尊严最后的方式,绝不哭哭啼啼惹人笑话,她挺得过去的。
傍予自己足够的勇气后,她揣着惊惶不安的心,抬起沉重的脚踏进镇国将军府。
当她一跨过门坎,朱红大门立即在身后重重掩上,沉重的关门声,像是在告诉她,她进得来,却已出不去。
她无言跟着家仆在偌大的府内东绕西转,穿过漂亮的雕梁画栋、水榭楼阁,一路走得忐忑不安,无法清楚记忆这条路是怎么走的,唯一知道的是,这条路并非白天前往苑舞秋居处的道路。
前头领路的家仆及身后两名负责监视她的家仆皆面色沉重,一字不吭,她也识相保持沉默,光瞧这阵仗就晓得,她可能会命丧于此的想法并非杞人忧天。
她晕头转向地被领到一间环境清幽、名为“冠云”的书房前。
领头的家仆态度恭谨地轻敲门扉禀报。“少爷,奴才已将戚大夫带到。”
她一振,原来要见她的人是君傲翊,凭她跟君傲翊接触过的印象,皆停留在他对苑舞秋柔情万丈,是个傲然不群的俊逸男子,名列风流倜傥的京城四公子之一。
现下他要求见她,究竟是为了询问妻子的情况,抑或是为了追查玄勍御而来?
“请戚大夫进来。”冰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自里头传出。
家仆推开门,对她作了个手势。“戚大夫,请。”
瑶光凝定目光,不畏不惧地看向端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中悠然品茗的君傲翊,他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悦,她稍稍放下心头大石,微微一笑问候。“君大人。”
长相俊雅的君傲翊和善起身,迎接她的到来。“戚大夫,快请坐。”
丙然没事!瑶光松了口气,安心走进书房,坐在位于下首的紫檀雕花木椅中。
“戚大夫想喝什么茶?西湖龙并、碧萝春还是武夷茶?”亲切的询问,化去君傲翊一身阴冷气息,瞬间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我喝碧萝春,谢谢。”听见温暖的招呼,瑶光露出释然的笑容。
君傲翊对着领她来的家仆道:“派人准备碧萝春和几碟点心。”
“是,少爷。”
领头的家仆领命后,恭敬退下。
余下两名家仆则左右分别站在书房外,随时听候差遣。
“已临深夜,贸然请戚大夫再走一趟,想必造成戚大夫不少困扰,打扰戚大夫睡眠,君某委实感到抱歉。”君傲翊坐回椅中,一派真诚地表达歉意。
“君大人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才刚睡下不久。”
好看的剑眉挑了挑,似笑非笑问:“戚大夫睡前有饮酒习惯?”
突来的疑问,使瑶光一愣。“什么?”
温暖亲切的脸容倏地隐逸,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笑容,薄唇悠然吐了七个字。“山西汾酒是好酒。”
瑶光心下猛地一惊,没想到君傲翊竟会敏锐察觉她喝了山西汾酒,明明她喝得不多,且酒气也该散了,他怎么会知道?!看来她太早对今晚之事下定论了,她这条不值钱的小命,恐怕仍悬系在君傲翊一念之间。
她的神经再次紧绷,小心翼翼回答。“我是喝了一点酒,让君大人笑话了。”
“小酌怡情,我岂会笑话戚大夫?”君傲翊摆了摆手,要她别放在心上,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却牢牢锁定她的脸。
瑶光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极力掩饰心头的不安,君傲翊的笑容及和善,如今看来全是可怕的伪装。
“戚大夫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君某之所以再请戚大夫走一趟,是有些小事想请教,请戚大夫别害怕,尽避放轻松。”君傲翊话说得真诚,可冷寒的眼眸没有丝毫暖意。
她谨慎回答。“不知君大人想问我什么事?”
“是关于我妻子的身体状况。”
“原来是关于君夫人的事,不知君大人有何疑问?”他的眼神让她打从心里感到害怕,难以真正放松心情。
君傲翊突然讶异地发出疑问。“对了,怎么不见戚大夫的学徒?”
他忽然提起玄勍御,让她的心紧张地漏跳一拍,随即镇定回答。“我派他出城采药去了,君大人有事找他?”
鼻节分明、因练剑带茧的手指轻敲桌案两下,状似无所谓地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记得戚大夫向来独来独往,前些日子在朱雀大街上偶遇,也未曾见到戚大夫身旁跟着什么人,今日忽然听闻原来戚大夫有个学徒,君某感到好奇,于是兴起见这位学徒的念头,不知他何时会回京?”
瑶光在心里暗暗哀号了声,亏玄勍御说得自信满满,不会有人注意她身边突然多了个学徒,偏偏被最不该发现的人给发现了,不由怀疑苑舞秋是否对君傲翊说了些什厶,这下可好,她真的是在劫难逃。
她故作镇定地一笑。“我以前确实习惯独来独往,但是有一天正巧医治了我徒儿生病的娘亲,他为了报答我,也是秉持悬壶济世的念头,便拜我为师,此后便跟在我身边。这次他何时回城,端看有没有采到我所要的药材,是以我无法确定地告诉君大人他何时能够回京。”
“原来如此,还真是不巧,白天他才陪着戚大夫,到了夜里便出城采药了,他是何时出的城?”他遗憾摇头。
瑶光怔一下,随便编了个时辰。“是戌时。”
君傲翊再问:“可有令牌?”
瑶光茫然地看着他,差点月兑口问,什么令牌?为何要有令牌?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君傲翊笑了,好心为她解答。“近来城里死了多名重要官员,是以圣上昨日下令酉时后各个城门都要关上,禁止闲杂人等随意进出,凡要出入者都得手持令牌,否则绝不放行,所以我想知道令徒如何出城?”
正因为城里接连出事,连明珠公主都枉死在大漠,大为震怒的圣上于是将他自神机营调回京内,严查策办城里所有可疑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