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的君傲翊留意到有一名高壮男子刻意挡住他的视线,隐身在后的是被四名大男人抬起的轿子,立即联想到前阵子突然出现在京城的一号人物,“京馔酒肆”真正的幕后老板——玉勤。
他时常出入“京馔酒肆”,曾以为文富是酒肆的老板,怎么也没想过老板另有其人,直到最近才陆续听说幕后老板的传闻。
他对神秘的玉勤颇为好奇,于是松开妻子的小手,状似漫不经心地移动身形上前一探究竟。
狄啸风不方便再阻挡,否则只会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以屏气凝神、以静制动。
玄勍御敏锐察觉气氛改变,刻意将身躯坐软,垂眸摆出颓丧虚软的模样,准备和君傲翊正面交锋。
君傲翊锐利的目光仔细端详神秘的玉勤,他看起来年纪与他不相上下,虽然行动不便、凡事得依赖他人帮忙打理,不过要驾驭年纪足以当父亲、长年在达官贵人间打滚且十分精明的文富,若没两、三下,岂能教文富信服?是以他相信玉勤绝不如表面上看来的文弱。
“玉老板。”君傲翔有礼地颔首问候。
玄勍御展露出温文儒雅的笑容,以低哑粗嗄的嗓音自嘲。“玉某双腿有残疾,无法向君大人正式行礼,还请君大人见谅。”
当玄勍御讲到“君大人”三个字时,心头的忿恨难以用笔墨言语形容,他永远都忘不了君傲翊如何踩踏他家人的鲜血一路飞黄腾达,这三个字是由血腥、贪婪、背信、弃义所堆积出来的,令他打从心里不齿鄙视。
“君某虽在朝为官,但不拘泥无谓小节,玉老板无须多礼。”君傲翊冷淡一笑,话说得清冷,不知是否太多心,总觉得玉勤像头潜伏于暗处的猛兽,似乎正在等待时机向前扑杀,教他自然而然进入防备。
“君大人年纪轻轻已然功成名就,却依旧谦虚不摆官架子,不仅难得,也令人佩服不已,相信日后君大人必定更上一层楼,成为人人称颂的大将军。”玄勅御明的称赞君傲翊,实际上是在讽刺他。
“承蒙玉老板贵言,玉老板亦非池中之物,相信日后定大有作为。”在官场上听惯奉承的君傲翊听得出玉勤言不由衷,平淡一笑,同样说着场面话。
在一旁静默不语的瑶光看着在京城叱晚风云、各领风骚、相知相惜的两个男人,虽已今非昔比,可仍旧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她仿佛可以由他们的对峙攻防看见无形的刀剑在半空中过招,随时一个不小心都会被杀得血肉模糊,看得她胆颤心惊。
由夫婿所说的话及语气,苑舞秋察觉出丈夫对玉勤有所防备,她不解丈夫为何会对玉勤有敌意,就她和玉勤简短的交谈,丝毫察觉不出任何异状,反倒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很久以前就认识玉勤,只是一时间没能想起他,她到底是何时曾遇见过他?
带着满月复疑惑,她步上前,想要为这莫名紧张的氛围解套,伸手抚向丈夫坚实的臂膀。“傲哥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家好吗?”
君傲翊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心爱人儿身上,伸手揽住妻子纤细的腰肢,冷硬的语气放柔且充满爱意。“累了吗?春雨,去雇顶轿子。”
“是,姑爷。”
玄勍御听见她不舒服,不自觉紧张的坐直身躯,及时想起身负重责大任,这才隐忍强迫自己坐在原处,表现漠不关心的模样。
撒谎的苑舞秋不愿劳师动众,急急唤住春雨阻止。“春雨,不用了。”
春雨停下来,不知要听姑爷抑或是小姐的话,左右为难。
苑舞秋凝望着丈夫,温柔一笑,央求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累,我想和你一块儿走回家,好吗?”
“我不认为你能走回家,还是雇顶轿子我会比较安心。”君傲翊不赞同地摇头,突地想到眼前有现成的大夫在,转头向戚瑶光求援。“戚大夫,可否烦劳你为我妻子号脉,看她眼下情况是否适合走动。”
“……好的。”瑶光先是愣了一下,立刻答应,上前来到苑舞秋身旁。
当瑶光上前执起苑舞秋的手腕为她号脉时,唯恐谎言被拆穿的苑舞秋心急如焚,不方便明目张胆要求瑶光为她圆谎,仅能与瑶光四目相接,传达出恳求的讯息。
瑶光发现苑舞秋脉象平和,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处,正感疑惑时,对上苑舞秋那双水灵灵宛如藏有万语千言的美眸,顿时心神领会,马上配合沉吟道:“依君夫人的脉象来看,君夫人的身子骨是比一般孕妇虚弱,但是只消好好调养,并无大碍,依我看今日君夫人仅是有些疲倦,走一小段路回府休息并无不可。”
爱妻心切的君傲翊松了口气,却还是固执的不愿妥协。“多谢大夫,既然倦了,我还是认为该雇顶轿子比较好,春雨,快去。”
“是,姑爷。”
春雨可不敢违抗君傲翊的意思,连忙去雇轿子。
相信瑶光医术的玄勍御听她如是说,这才放下心中大石,尽避不愿意,但仍不得不同意君傲翊的做法,换作是他,也不会让疲累的蝶儿走路回镇国将军府。
绕了一圈仍是得坐轿子,苑舞秋已可预期接下来几天她将被丈夫要求待在府里,哪几也不能去,无奈归无奈,不过事情圆满结束,让她对戚瑶光回以感激的笑容。
瑶光与她偷偷相视微笑,不教君傲翊发现两个小女人间的小小鳖计。
很快的,春雨便雇了轿子回来,苑舞秋在丈夫扶持下款款坐入轿内,于轿帘要垂下前,盈盈目光与她认为这世间最美丽的眼眸对上,恍惚间,眼前这双美丽如宝石般的眼瞳与她这辈子最熟悉、最不可能遗忘的黑眸相互重迭,她呆愣住,明明不可能,但撇去毁掉的容貌与残疾的双腿,仔细看脸部轮廓与身形,竟神似得近乎一模一样。
她震惊得全身颤抖,犹如在空中飘荡无依的花儿,愕然瞪着玉勤,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声自眼角滚落。
玄勍御与她四目相接,见到她忽然落泪,心猛地一揪,无须言语,与她心意相通的他已然明白,她认出他了!黑眸满布最深沉的痛苦与指控,要她清楚看见眼前的他有多悲苦。
他的嘴角苦涩上扬,自暴自弃的想,假若她不在意他,尽避告诉君傲翊,他回来了,就让君傲翊亲手杀了他吧!
正要放下轿帘的君傲翊刚一发现心爱的小妻子突然落泪且全身不住颤抖,吓得急切弯身轻抚她的脸问:“小舞,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看穿曾经是挚爱的禛哥哥容貌尽毁,满心歉疚的苑舞秋整颗心揪拧成一团,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想问个清楚,可是她不能,此时他不该出现在京城,她不能害他,所以什么都不能说。
为免丈夫起疑,她望向对她关怀备至的丈夫,可更多悲痛的泪水却不听话地潸然落下。
见她突然哭成泪人儿,君傲翊心慌意乱地大吼:“你究竟是怎么了?戚大夫,麻烦你过来一下。”
瑶光也发现苑舞秋的异样不明所以地快步上前。
苑舞秋将脸埋进丈夫胸膛,藕白十指紧抓着他的衣襟,拚命摇头,凄楚哀求。“傲哥哥,我不需要找大夫,我只想回家,现在就要回家,你快点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我马上带你回去,别哭,别再哭了。”
君傲翊不晓得她怎么会突然像受惊的小兔子全身抖个不停,几乎要将一身纤细的骨架都给抖散了,心急如焚的他不敢有所耽搁,头也不回地命人起轿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