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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翼双飞(上) 第10页

作者:沈韦

“回家。”他回答得简洁有力。

没胆追上前的瑶光牙齿打颤,扬声再问:“不、不用把他埋了吗?”

“要埋你自己去埋。”

“……”

第4章(1)

雨一直下,冰寒刺骨,暗沉的天色中,一道傲然身影独立雨中,未戴斗笠,褪下蓑衣,让足以使牙齿打颤的冰雨浇淋在削瘦的身躯。

爆熙禛闭目仰头,展开双臂,欢迎这雨,拥抱这冷。

他任由如冰针般的雨水洗净身上的脏污,敌人卑贱的血液不配停留在他身上。

细雨中,阴冷不带一丝柔情的黑眸倏地睁开,仰望灰暗的天,感受凄凉的雨。冰冷的雨水顺着深邃俊美的轮廓往下滑落,冷酷的唇角慢慢向上勾扬,勾画出一抹冷绝残酷的笑容。

“哈哈哈……”他快意仰天大笑。

“爹、娘,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小卫、小衍,你们的血绝对不会白流,就算是流尽最后一滴血,我都会杀入皇城要他血债血偿。”他对这片天、这场雨,郑重立下誓言。

“相信我,你们在地府不会寂寞太久,迫害你们的人会一个个悔不当初地下去见你们。”

雨很冻,却冻得正合他心意。

杀手出现的时机恰当,彻底满足蛰伏在心头的狂兽。

当圣上得知他未死时,会再派出多少杀手?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三十个?是否会派出能包围整座山头的官兵来追杀他,抑或是派出背叛他的君傲翊?

假如是那样的话,那很好,非常好,因为他渴望亲手杀了君傲翊,他们之间早就不再存在友谊,有的只是满满仇怨。

纵然君傲翊拿下武状元,同时亦是皇家亲军又加何?两人交手孰胜孰败还是未知数,他很期待,非常期待。

就着沁入骨髓的冰雨,他气定凝神,不理会新添的伤痕,开始练以前师傅所教授的掌法。

风在吹,雨在下,傲然身躯于雨中练掌,步伐扎实沉稳,一招一式如狂龙似猛兽,张牙舞爪。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宫熙禛使着掌法,踩踏步伐,一步一句,字字句句道尽心中无限仇怨凄怆。

使完一套掌法,他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当成长剑,开始舞出剑招,本是带着强烈恨意的男性嗓音一转,寸寸相思。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他是恼她、怨她,却仍是放不下她,思思念念,念念思思,始终唯有她。

相思是堆狂燃的火焰,焚烧他的心智,挺拔的身躯快速旋身,臂膀舞动得似狂风似骤雨,一圈又一圈踩踏思之若狂的步伐,企盼背上长出一双翅膀,让他飞回京城,回到心爱的人儿身旁。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他重复最后两句,情真意切。

当埋好尸体的瑶光全身又脏又累的回到小木屋时,发现他在雨中舞动,风雅吟颂诗句,先是愣了下,紧接着浮上脑海的是他舌忝舐斧锋鲜血的画面。

他真是个可怕的男人,体内住了狂魔,没血没泪没心没肺,她有些后悔,不晓得救了他到底是对是错。

低头看着已被雨水洗净的双手,想着不久前这双手还沾染泥土与鲜血,为了替他埋尸,她先是找寻适合埋尸之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坑洞挖好。

身为大夫的她面对尸体时当然不会害怕,但那并不是多愉快的事,毕竟那人已头身分家,她在埋尸时还特别注意将那人的头安放在颈子上,让他留有全尸。

待她处理好这事,天色已黑,疲累不堪的她无心再采药材,就这么拖着宛如千斤重的身躯回到小木屋。

回来后见到始作俑者一派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地在雨中旋舞,教她不由自主重新审视他这个人。

她记得在京城时,他纵然嚣张狂妄,惹得天怒人怨,但也没听说他做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她更加记得,当他凝望美丽的未婚妻时,那眼神有多温柔、多醉人。

所以,他的改变全因为家园毁于一夕之间。

面对狂性大发的他,她该如何应对方能全身而退?贝齿苦恼地紧咬下唇,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沉浸在相思之情的宫熙禛察觉她回来了,立即褪去万丈柔情,换上残酷冷绝。

他知道他吓坏她了,可那又如何?他本来就不需要迎合讨好她,她要怕就怕,最好是能闪得远远的,别再自以为是地跟他说大道理。

他懒得听她满口废话,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也不适合用在他身上,他是要复仇,可不是要当人人称颂以德报怨的大圣人。

他猛地转身,右手的剑指带着骇人的杀气直指她的喉头,就差那么一寸,便可运用内劲致她于死,已开杀戒的他不介意在今天多杀一个人,即使这女人救了他又如何?他想杀就杀。

瑶光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惊得倒抽了口气,吓得不敢动,唯恐他想要杀人灭口。

“你鬼鬼祟祟站在我身后,莫非是想取我性命?”他语气轻扬,明知她没这个胆,仍是故意问。

“没有,我不敢,也不可能要得了你的命。”珍惜生命的瑶光立即否认,他不要她的命她就要偷笑了,岂敢反过来要他的命?

“你难道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开始后悔救我一命了,心底正在盘算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我?”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唯有无尽的寒意,指着她喉头的手不曾动摇放下。

“不是,你误会了,我完全没那个意思,况且我是大夫,向来以救人性命为己任,又怎么可能会杀人?”瑶光吓坏了,连忙澄清,不想他误会。

“是吗?”杀?不杀?宫熙禛左右摇摆,快意享受她的恐惧。

“是的。”她语气颤抖,犹如她的心魂,在雨中破碎。

他考虑了好半晌,吓得杵在他身前的瑶光直冒冷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终于,他作出决定,有个人侍候他三餐饮食起居不是坏事,于是垂下右臂,唇角冷笑勾扬。

瑶光大大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偷瞄他,旋即又怕他误以为她偷瞄的动作不怀好意,马上垂下眼眸盯着足尖不敢抬头,以免触怒难以捉模的他。

“我饿了。”

“好,我马上去做饭。”

爆熙禛微颔首,右手轻轻一摆,容许她告退。“去吧。”

面对他将她当下人使唤的高傲态度,她不敢有所埋怨,如蒙大赦地快快退下,只差没跪地谢恩了。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他冷冷讥笑,继续练习剑招,嘴里吟颂诗句,纡发满腔怨怼。“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翦春姿老……”

一首接一首的诗句,字字句句点出苦闷心境。

是悲,是苦,是爱,是恨,是仇,是怨。

他已不懂何为快乐、何为畅快欢笑,或许唯有手刃仇人的那天到来,他才能得意畅笑。

***

连绵不断的细雨到了更晚时变成滂沱大雨,雨哗啦哗啦下着,更增寒意。

小木屋内烛影摇曳,瑶光捧着缺角的饭碗坐在宫熙禛正对面,桌上摆着两盘炒野菜及两枚煎蛋。

外头闪电连连,雷声四起,屋内则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她隔着饭碗不时偷偷打量宫熙禛,当银白色的闪光照亮黑夜,投映在他那张俊美无俦、波澜不兴的脸庞时,这一瞬间,竟觉得眼前的他比青面獠牙的地府恶鬼还要恐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忙低下头努力扒饭,装作没有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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