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你让我见剑渊一面,我就会回房来。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衣婳净清楚宣儿定是听从贺叔的吩咐,不让她见冥剑渊,可她无法不为他身上的毒担心。不晓得他现下如何?她得亲眼看看才行。
“衣姑娘,请你别为难我,庄主正好生静养着,不是说想见就能见上一面的。”宣儿可没胆放她出房门一步,倘若庄主出了事,甭说贺叔不会原谅她,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一时心软。
“宣儿姑娘,我保证绝对不会惹麻烦,请你让我出去。”衣婳净想绕过宣儿,自个儿去寻冥剑渊所住的院落。
“衣姑娘,不行就是不行,这事儿我作不了王,你该明白的。还有,你叫我宣儿便成。”宣儿张开双臂拦、拦、拦,就是不让衣婳净踏出房门半步。
“宣儿,算我拜托你了。”无法突破宣儿的拦阻,衣婳净恳求地看着她。
“衣姑娘,请你休息吧。”宣儿命自己别去看衣婳净楚楚可怜的表情,就怕自己会心软放行。
天!幸好她是女人,倘若她是男人,肯定抗拒不了衣婳净的哀求,她终于明白贺叔为何不派孔武有力的男丁来看住衣婳净了。
眼见说服不了宣儿,衣婳净惆怅地走回内房,坐在床沿想着冥剑渊。难道她待在“幽冥山庄”时,都得坐困愁城、见他不得?
宣儿见她不再坚持己见,总算稍稍放心,她还真怕倘若衣婳净继续哀求下去,她会抵受不住地屈服而放人,那可就槽了。
“宣儿,那么劳烦你帮我跟贺叔说一声,请他让我见剑渊一面,可以吗?”衣婳净轻声要求。
“这……我会帮你跟贺叔说的,至于他答不答应,我可无法保证。”宣儿终究没办法硬着心肠来拒绝她小小的要求,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谢谢你,宣儿。”衣婳净温柔一笑,总算肯褪下绣花鞋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宣儿见她躺下休息,顿时轻松不少,至少不用无时无刻地盯着人看了,老将衣婳净当犯人看着,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见衣婳净沉静地睡下,宣儿心想,就让衣婳净好好睡一觉,她在外头守着便是,于是轻声地退出房外。
宣儿退出房外,衣婳净紧闭着双眼,脑海中闪过她为何会被驱逐至“菩提寺”,旁人又是如何对她冷嘲热讽、鄙夷着她。她的前半生是受人支配、控制的,没有自己的主张,唯一有过自己想法的,即是爱上冥剑渊。
结果,换来的是泪水、哀求、无助、绝望、妥协,以及……与世隔绝。她的命运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似的,无法抗拒,也没有抗拒的勇气。她像个傀儡般任人摆怖,深陷于黑暗之中,可是冥剑渊的再次出现却给了她一道曙光。
她拒绝再当个只能等待命运安排的大家闺秀,她不想再当个没有自主性的玩偶,她拒绝再为别人而活。
这一回,她要为自己而活!
是的,她要为自己而活,不再软弱认命!
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已有了坚定的光芒,她静躺着,不发出半点声响,耐着性子等待时间流逝,她得等门外的宣儿放松警戒才能有所行动。
门外的宣儿没听见房内传出动静来,心想衣婳净八成已经睡着了。自庄主无故离庄后,庄内所有人是忙得人仰马翻,连她这个小小的丫鬟都不例外,累得随时都会睡着,现下她只是小小休息一下,应当不碍事才是。
宣儿坐在门口偷偷打盹,她聪明地倚着房门,这么一来,倘若里头的人想打开房门偷溜出来,绝对会惊醒她的,如此便万无一失。
房内的衣婳净同样留意着房外宣儿的动静,过了好半晌都没听见半点声响,衣婳净这才俏悄起身,套上绣花鞋,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拉起裙摆踏到椅子上去。
十六岁的衣婳净做不出爬窗此等不文雅的举动,但二十九岁受困已久的衣婳净为了见心上人一面,再难看、再不文雅的动作都做得出来!
她悄然无声地推开窗,许是连贺叔都想象不到她会做出爬窗的事来,因此并没让人守在窗下,这对她而言是个太好的机会,尽避对宣儿充满歉意,可该做的事她仍得去做。
爬上窗后,跳下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她并没有跌得七荤八素,也没摔得东倒西歪,她顺利地站在地面,再悄然无声地关上窗,不教人发现她已偷跑出房,然后开始寻找冥剑渊所居住的院落。
她住的院落荒凉寂然,一如她所居住的“菩提寺”,看着这不带生气的角落,她不禁打从心里感到厌恶,同时间,爹娘及兄长的冷血无情又再度浮现在眼前。她用力地甩甩头,甩去所有的不愉快,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去想那些令她伤心难过的事,她要想冥剑渊,也只要想他就好。
匆匆离开荒芜的院落,顺着路径躲过往来仆佣的耳目,没多久,她来到了万紫千红的花园,走近一看,赫然发现花园栽满了茶花,一丛丛争妍绽放,她忘情地看着粉女敕娇妍的茶花,忘了离开厢房的目的。
稍早她进“幽冥山庄”时是走另一条路,并未经过花园,所以没能看见这里种植了许多茶花,而这一新发现让她倏地湿了眼眶,回想起多年前与他相遇的那一日。
他们相遇的那天,她在“衣家庄”的花园里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当时的花园就像此处一样,开满了茶花,他气宇轩昂地出现在花丛间,她不知道他是谁,可当她将秋千荡得愈高,就愈能看清他的模样,一颗心也被他唇角那隐隐浮现的笑容所牵动。
她想,在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爱上他了,不顾他身旁就站着她的未婚夫婿,无法克制地爱上他。
衣婳净步伐急切地绕过丛丛或粉、或白、或紫的茶花,惊讶地发现一株与“衣家庄”内形状相同的梧桐树,她惊讶地掩唇,抑制到口的惊呼,凝望着粗壮分枝上头所系的秋千,得拚命用力呼息方能抑制过于激昂的情绪。
她的心翻搅着、刺痛着,泪眼迷蒙间仿佛再次见到十六岁的她开心地坐在秋千上,等待那人的出现。
情不自禁地走向它,伸手轻抚着秋千,想着为何“幽冥山庄”的花园会和当年“衣家庄”的花园如出一辙?想着他是如何命人种上茶花与梧桐树?想着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派人系上秋千?想着当他望着秋千时,是否……也如她想他般地想着她?
清风吹扬起她的发丝,将她的衣袖、裙摆吹得翩翩飞舞。曾经,有那么个人气宇非凡地出现在花海间,如神祇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当她缅怀着当时的情景,转身回头睇望花海时,朱唇却讶异地微启,不敢相信双眼所见到的画面——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呈现于眼前,冥剑渊带着潇洒不羁的笑容出现,走在他身边的则是英挺俊伟的皇甫行!
相同的场景使她产生错乱,误以为她还是不识愁滋味的十六岁少女,她无语地看着他们俩连袂出现,顿觉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虚软地跌坐在秋千上。
不,不同的。仔细一看,冥剑渊与皇甫行或多或少都增添了些岁月的痕迹,皇甫行比十三年前来得霸气,冥剑渊则多了十三年前所没有的淡漠疏离。看着这两个在她生命中占有极大分量的男人,她内心百感交集。
当她凝望着左右了她大半人生的两个男人时,那两个男人也同时望着她,她正如记忆中那般美丽……不!她比记忆中要出落得更加美丽。长年的与世隔绝非但没使她变得憔悴,反而使她变得更加出尘绝美,她就像是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子,光阴在她周围是停滞不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