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往崖下纵身一跃--
岸边的盗匪措手不及,伸手欲捞,却只捞着空气。
只见江心里的黑点顿时给汹涌波涛吞没。
岸上的流匪个个目瞪口呆,最后一哄而散,准备别处搜刮去。
万物阒静,江水悠悠。
一方扁舟慢慢的航向江心,顺流而下,天晴尽处,那船身影没入孤峰,只剩下一丁点隐隐遥遥的影子,好像一抹不灭的流光,晃晃漾漾,温柔且执着。
第一章
红绡帐,绮罗香。
一盏盏高挂的绿焰牡丹灯,灯芯火舞的怒焰,掩映不住白玉床上一双男女狂乱交缠的身影,像没了理性的兽,向对方疯狂的撕裂啃咬、翻滚纠结,间或一阵阵吟哦细喘,为这静谧的夜,添上旖旎的旋律。
良久--
当退尽,男子翻身退开,在炕上坐起身,紊乱的气息犹未持平,脸上却是一片幽冷。
尽避身体只有咫尺相隔,但他的心已经飞出千里远。纤纤小手搭了上来,一张粉脸含着娇媚,眼角流溢着无限的春意。
他眉心微皱,身边女子妖媚的香气对他不再是诱惑,而是一种恼人欲摒之的味道。
一阵风声瓦响,声音极轻,却还是逃不过玉磬之耳。
“既然人来了,就下来吧。”
蓦地屋外翻下一道黑影。
“爷。”来人单膝跪地。
来者正是玉磬的心月复骖靳,博尔齐,官拜大清七品都统一职。
“行了,起来吧。”他恣意挥手。
女人不顾第三者的闯入,玉葱般的纤指诱惑的往玉磬胸膛上钻,不想,玉磬只将头一偏,推开她不安分的手。
“恬儿,妳先下去。”
唤恬儿的女人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眸子里是勾魂的流波,身子依偎得更紧。
“爷,让恬儿留下来服侍您。”楚楚动人的表情让男人的心既酥又麻。
“乖,听话。”玉磬只是用手扳正她的脸。凌散的长发拂面,嘴角带着笑,半合的双眼却隐藏不住深邃的神采,可神采迸射里,却又透露着无可言喻的冷意。
他一向不轻易动怒,可也从不展现真情。
恬儿的表情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心,可她毕竟做的是近悦远来、生张熟魏的生意,心眼自然比一般人玲珑敏锐得多。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吭声的默默起身,着衣退下。
“咱们在外头风尘仆仆的为爷卖命,不想爷在这安乐窝可快活得很。”博尔齐故意嗔怨地撂下一句,没外人在的时候他俩不兴主仆那一套的。
玉磬只是潇洒地一笑。“你喜欢?好,待这件事情办妥后就准你在这儿待上一个月。”
博尔齐先是一愣,然后断然拒绝了主子的美意。“恕属下拒不受命。谁都知道美人窝是英雄冢,我可消受不起这样的美人恩。”
“随你。”
玉磬随手拾起茶几上的茶杯呷了一口,皱眉,茶已冷且涩,难以入口。
“属下有一事始终不解,爷府里已有梅兰竹菊四姬艳冠群芳,怎又还会屈就于这勾栏女?”
这女人虽然娇媚,但姿色比起府里的四姬又差得远了。
玉磬笑。“这你就不懂了,所谓未必佳人皆月貌,断无才子不风流。”搁下茶杯,他收起狎笑的表情。“言归正传,京里布下的眼线可有回报?”
“据探子回报的消息,已有天地会的势力渗透入京,这批人暗暗聚集帝京,怕是有所图谋。”
“天地会还能图谋什么?图的不过就是是反清复明的美梦,”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反清复明是教汉人再回到那饥荒、流寇的生活。”
“是否要派人围剿?”
“慢。少安勿躁,别打草惊蛇。”
博尔齐点头。
“还有什么事?”
“这个月十五醇亲王娶亲,爷去是不去?”
玉磬漾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老狐狸倒真有能耐,这是第几个妾……第七?”
“禀主子,是第八个。”
“一把年纪了,真亏得他……”他停顿了一下。“就差人回覆说当天本王会亲自出席祝贺。”
这玉磬身为皇太后的胞弟,自幼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备受当今博尔济吉特皇太后的宠爱与信任。
先帝早薨,玉磬年纪轻轻便委以小皇帝仲父之重责,同多尔衮两人是朝廷里位极一时的顾命大臣。他除了武艺高强,用兵更是如神,吴三桂开山海关所引进的便是玉磐做先锋所领的黄旗大军,当年玉磬年方不过十八。
当今朝中权势上堪与玉磬一别苗头的,除了多尔衮之外就属醇亲王了。
醇亲王是朝廷里大贪官,身为禁军通领兼内务大臣,算是当今朝廷中一股大势力,仗着自己位高权重,与内务府勾结,凡有大工、大庆典、兴修宫殿、和卺大婚、或修陵寝等,无不从中过油捞个一手。
他奢靡浩荡的排场铺张,恐连宫里的贵族都望尘莫及。举例来说吧,每入冬季,这醇亲王一天便能换上一件皮袍,且件件样款皆不同,貂翎眼、貂爪仁、没穿过件重复的。他身上的一件反毛的全海龙皮褂,就够一个小京官吃上一辈子。
当时贵族以拥有一件明克为富贵象征,这崇纶却有数十多件,可见其富贵为如何。
偏偏玉磬知其恶,却不动声色,反而还与醇亲王交好,这一点令玉磬近身的心月复伤透脑筋,却始终猜不透玉磬的心思,不明白爷为何与这般人同声一气?
玉磬自然有他的盘算。
小皇帝年幼,太后予以辅佐,虽有胞弟玉磬辅佐,然而多尔衮系人马对皇位亦虎视眈眈,朝廷内如今三股势力鼎立,维持微妙的平衡,谁也不能坐大。这样便不怕任一方独擅专恣,祸延大清国祚。
还有目前朝廷南有三藩盘据,又有天地会反清复明的势力,北又有内蒙布尔尼蠢蠢欲动准备伺机作乱,相较于这种种忧患,醇亲王的贪污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玉磬自然还不准备分神来对付他。
博尔齐点头,一脸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
“爷,这醇亲王所纳的八姨太正是芷烟阁的雪砚秋姑娘……”
雪砚秋本是京城里的第一红牌,人人昵称玉观音。平素心高气傲,独独倾心于玉磬,几度言明要从良跟了玉磬,偏偏都给玉磬四两拨千金的驳了去。
想必是几番挫折后又细思量年华易逝,所以只得赶紧趁着青春尚在的时候给自己找个靠岸。
即使再怎么不堪的选择,也都好过继续在这勾栏生涯中普渡众生。
听见这名字,玉磬眼眨也未眨的,“喔,那本王更要慎重准备一份厚礼才是。”
就这样?博尔齐眨眨眼。
“假如没别的事,你先回府吧。”
“是。”
话声方歇,博尔齐人影一晃,越窗而去。
※※※
这年第一场雪缓缓降至人间,玉磐微笑着欣赏夜里的雪景。披着软绸的袄,对自己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样毫不在意。
挥开扑上眼睑的雪片,戴上夹风帽,迎面一阵风起,凉得透肤,可玉磬恍若未觉。
前院正是妙舞蹁跹,风月无价,艳歌婉转,弦索齐鸣的景象。
信步慢慢走下后园台阶,比起前院的酒兴划拳、换盏更酌的人声鼎沸,这后园却是洞府深锁,冷杉高耸,极目所视,人烟杳绝。
极目望去,只见月影横斜,满地青白的月光像碾碎的玉。
突然一阵暗风飒飒透着琴声,寂冷幽噎。琴韵自是风,送到很远的地方,牵动人魂梦一惊,忽起辽远之思。
玉磬止步。他清冷的瞳孔在映入帝京第一场雪中,闪过一丝奇特的光彩。
不该太过惊异的,这紫阁丹楼、瑶轩绮罗的园子本就是供人寻芳作乐的场所,平素里便是丝竹歌舞,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