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天分。”
“比天分、比知识,没有人比得过你,书伟,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算命这种东西,还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朱明欣看着盛况空前的长长队伍,挑挑眉。“而这个东西,看来余音是比你这个老师先领悟到了。”
他尾随学姐的目光,静静看向那块被深蓝布幕围绕的特殊区域。
除了天分以外的东西……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楞一下,脑中突然闪过模糊的一些什么,视线移向前任社长。
她没有在看他,而是望向更远的所在。“啊……对了,书伟,你知道这次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好吗?”
他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
“因为有桃花。不是说吗?桃花带财。”
“……余音没有桃花。”
“我说的不是余音。就算学姐我没有你会看面相,也知道余音不是会开桃花的那型,她太艳、也太『硬』了。我说的,是这次社庆的另一个大功臣。”她指向远远朝这里走过来的女孩。“这个,就是你学姐我没有算到的部份。”
他看向朱明欣手指的方向--孙映红。
“『恋人』。”她翻开纸牌,抿紧唇。“妳担心的是,第三者。”
坐在对面的求占者惊喘一声,伸手按住胸口。“真的有第三者?我就知道!他还跟我说没有!可恶!”
“『恋人』是逆位,加上这张『恶魔』……”她深呼吸,推一下眼镜,看向面容惨淡的女孩。“同学,我说的,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妳--”
话声未落,帷幕外传来高亢的尖叫声:“吴韶明!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她皱起眉头,向求占者轻声道歉,采出头去,刚好看见四年级的学长姐在摊位前面争执。
“妳、妳在干嘛啦!依绘?这是社庆啊!我来社团看学弟妹有什么不对?”
“看学弟妹?”前天在社团摊位露过面的高依绘气红了眼,指责一脸心虚的男友。“我看你想看的是学妹吧!”
“依绘!妳不要胡说--”
“胡说?你敢说我胡说?”原本气质端庄的女孩咬牙切齿,拉高了嗓门,露出狰狞的面目:“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吴韶明目光闪烁,跟着胀红了脸。“知道什么?依绘,妳不要胡闹好不好?”
“胡闹?什么叫胡闹?我都知道了!学妹都跟我说了!你喜欢那个、那个狐狸精--那个叫孙映红的狐狸精!”
一声惊喘。刘余音转过头,望进室友清澈的眼睛,看见自己的惊讶。
映红?
三个主角都在现场,四周一片死寂,所有观众静声屏息,一心只想要知道这段紧张刺激的三角关系要如何收场。
“那个,学姐--”被扯进战局的孙映红眨眨眼睛,带着一丝困惑,终于开口:“妳说的孙映红……好象是我,可是……”
“妳!”高依绘猛转回头,大滴的眼泪瞬间从眼眶滑落。“原来是妳!妳为什么要介入我跟韶明之间?妳有什么资格介入我跟韶明之间?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四年了!妳知道吗?妳怎么、怎么可以--”
“依绘,妳不要……”男主角露出挣扎的神色,别开头,痛苦非常。“都是我不好,妳不要怪学妹,可是,感情的事--”
“我不管!我不管!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
同一个时间,窃窃私语开始在人群里蔓延。哭得梨花带雨的正室理所当然地获得压倒性的支持。
“对啊,这实在是……”
“这种事,太糟糕了……”
“长得这么可爱,却跑去破坏人家感情……”
“没错,真是过份!简直岂有此理!为什么不来破坏我的……”
“……你在说什么啊?这位同学……”
刘余音皱起眉头,看着现场的一团混乱,正打算开口,却听见室友用一贯清脆的声音,疑惑地继续往下说:“那个,对不起,我是孙映红没错,可是……学姐妳说的韶明……是哪位啊?”
呃……
所有人静默下来,瞪向一脸无辜的女孩。
早春的凉风再次轻悄悄地吹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位爱情悲剧的主角默默不敬礼解散,各自带开,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故事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就这样,占卜研究社一年一度的社庆热热闹闹落幕了,这是有史以来最赚钱的一次社庆,空前绝后的营业额数字,让所有辛苦的社员饱餐了好几顿豆花,非常之可喜可贺。
对社员来说,这是意义最重大的一件事。
至于对占卜社以外的人--
那一年的春天之后,学校里、宿舍中、BBS上开始流传一个说法。关于占卜研究社,关于占卜社的魔女。
传说中,占卜研究社有两个魔女……
六、“逊”……一个顿号,不是句点
绑着长马尾的女孩踏出图书馆,抬起手,看一下腕上的表,推推无框眼镜,抱着刚刚借出来的参考书,往校外走去。
距离图书馆十多分钟的脚程,她的目标是桥头那间咖啡蛋糕店。
马路上的车子驶过,以一种似乎不应该属于台北市的温吞速度。城市边缘的大学校园,保持着一如以往的与世隔绝,依照自己的节奏进行日常的循环。
这是大三的秋天,终于开始迈向成熟的季节。
绿灯亮起,人越过马路,推开玻璃门,朝值班的店员点头招呼,目光一个偏斜,已经看到那个人。
明亮的玻璃窗户旁,一样理着平头的男孩正襟危坐,低垂的目光凝视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彷佛已经睡着。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还没有干透的短发上闪烁变化。
她走过去,将怀里的书本放到桌上。“书伟。”
依旧是占卜研究社的社长,王书伟抬起头。“余音。”
刘余音露出严肃的微笑,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刚刚去游泳?”
“嗯。”他顿一下。“今天看了什么?”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打开服务生送来的咖啡色价目本。“你还没点?”
他摇头。
“先点东西再说吧。”推一下眼镜,浏览过可以有的选择,她向店员举起手。
“给我一杯热摩卡,蛋糕要覆盆子慕司。”
“……蓝山,热的。”
接过点单的服务生回到柜台,开始动作。
“我刚刚去看《安达鲁之犬》。”她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一个网友介绍我去看的,听说很有名。”
上个学期,她意外地发现图书馆的视听室有不少录像带可以看。一开始,只是为了逃避宿舍太过可怕的温度,顺便看看不用钱的电影,慢慢地,却养成了习惯。
每个没课的星期三,她会抽空到图书馆看一部电影,然后再决定要留在地下室念书,或是回宿舍去。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喜欢看电影的人,就像她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心平气和,跟这个人在这里一起喝着下午茶,像朋友一样。
“狗的故事?”
她忍不住笑。“不是,我本来也以为是跟狗有关的电影,结果根本不是,是超现实主义的东西,讲梦境的。有点恶心,有几个段落我看到几乎要吐出来。”
“名字……很有趣。”
“我完全看不懂。”她模模颈后的马尾,老实说:“刚刚好不容易看完,现在只想写信去跟那个叫我去看这部电影的人抱怨。”
他不说话,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咖啡,拿起杯子就口。
“上次说的课呢?”她搅拌着咖啡,突然想起来。“结果你有没有去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