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羽?”
“我试了,差点成功。爸爸也回来了。”她举高手,让那道愚蠢的印记更清楚地暴露在他的眼前。“但是,结果却毁掉了整个家……不,那不是我的错,那个家本来就不曾完整过。”
他伸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贴到他的脸颊旁,嘴唇轻轻印上疤痕。她闭上眼睛,不愿意承认心底涌现的温暖波动。
“……在医院里,我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听见爸爸和妈妈的争执。”她放轻声音,继续说:“你知道吗?送我到医院的人,竟然是爸爸……他那天意外提早结束应酬回家。我听见妈妈在大声指责他、歇斯底里地嘲笑他,说那是他的报应、是他一手毁掉了这个家,不让他进门来看我。她说,我割得太深、流了太多的血,一定会死的。”
他深吸口气,左手慢慢搭住她的肩膀。她迟疑一下,投入他的怀里。
“她不爱我……妈妈根本不在乎我。”她以为这个事实已经不会再刺痛她,却察觉到温热的泪水还是在眼眶凝聚。她用力抱紧他的腰,把脸埋进胸膛。她好冷、好冷。“对她来说,我只是她的报复工具,报复爸爸对她的不忠……她早就知道,我计画在那几天自杀,却故意出门,好用我的死来惩罚爸爸。”
他的手臂收缩,全身的肌肉绷得死紧。
饼了很久,她深呼吸,静静地说:“我不恨她。很奇怪,我从来没有真正恨过妈妈。她不爱我,但是我不恨她。自杀,是我自己的决定,愚蠢的决定,不是她的错。她没有说过什么来鼓动我的念头。相反的,爸爸很重视我,我知道。他不爱妈妈,却很爱我。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原谅他。”
他静默许久,没有说话。
“……这几天,我在大楼里,找过很多人,问了一些问题。”
他顿一下,似乎下太明白话题的方向。“什么问题?”
她没有直接回答。“孟杰,你到过姑姑的公寓吗?”
“没有。池姐跟我们一向只在『晓梦轩』碰面而已。”
“宝儿也没有……只有文忠哥去过一次。雪君姐当然去过。池昆良……应该更不可能。姑姑好象是一个很重视隐私的人。”她喃喃地念着,然后又问:“那你知道,我住在几楼?”
“不知道。”
“八楼。”
他低头皱眉,看着她。“所以?”
“雪君姐跟我住在同一层楼。”
他沉思地抚模下频,还是不明白她的问题有何意义。
她深呼吸。“孟杰,雪君姐不是自杀的。”
“新羽?”
“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相信』,”她的嘴角苦涩地抿紧。“雪君姐绝对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打算自杀的人,不会是那个样子。孟杰,她是被谋杀的。”
他讶异地看着她。
“我想,”她望着他意外的表情,声音里带着悲伤的恍惚。“或许,这就是姑姑把『晓梦轩』交给我,真正的用意。”
第九章
必于谢雪君的死亡,在找不到明显的他杀动机与事证,和家属也不排除死者可能寻短见的情况下,警方最后是以自杀结案。
千山集团与国有财产局的诉讼,因为复杂的政治因素,案情非常敏感。身为千山集团的代表律师,谢雪君这几个月来,一直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关切,而上个月底新的证据出现,案情急转直下,千山集团在法庭上从优势立时转居于劣势。种种的状况,在其它人的眼里看来,谢雪君的确有可能因为工作的沉重压力,而兴起了轻生的念头。
但是,她认识的雪君姐,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自杀的。
疲惫是一定有的,她看得出来,谢雪君在那几个月确实累积了不少的工作压力,但是……自杀?
舍弃自己的生命,对于某些人、在某些人生的低潮期,或许是很容易,却也不是每个人,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作出的决定。
她……相信谢雪君。她知道的雪君姐,独立、自主,总是带着温暖的微笑、总是唠叨、总是陪着她努力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即使沮丧,也能很快地振作精神。
谢雪君,绝对不是会这么轻易认输、轻易放弃生命的人,特别是在这种胜负仍在未定之天的情况下。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抬起头,从橱窗透进来的阳光耀眼。天,已经放晴了。“文忠哥。”
“啊、啊?”邓文忠抬起头。“有、有事吗?新羽小姐?”
“晚上还是要麻烦你看一下店面,我有点事。”
“喔,好、好。”邓文忠迟疑一下。“不、不过,新羽小姐,妳这一阵子……好象很忙。”
她没答腔,目光再次回到报纸社会版上那则无名男尸的新闻。死者是一个中年男性,似乎是夜归时遇到抢劫,被从后脑勺袭击致死,衣物被剥光不提,连面目都被砸成稀烂,最后弃尸在河川里。
一点点的冲突,就可以剥夺掉一个人的生命,似乎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残酷行为,却每天都在发生。
她抬起头,望进男店员的眼里。“我在调查雪君姐的死亡。”
镜片后面的眼睛睁大。“啊、啊?”
“新羽,妳真的觉得谢律师的死有疑问?”
她眨眨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唐宝儿。“宝儿,妳什么时候来的?”
长发美人微笑。“我在店里一会儿了,妳刚刚在仓库的时候进来的。可能妳出来以后,就一直专心在看报纸,所以才没发现吧?”
她皱起眉头。“是这样吗?”
唐宝儿摇头,不置可否,回到刚刚的话题。“如果妳觉得谢律师的死有疑问,为什么不去跟警方说?”
她叹气。“我目前有的证据不多,大多也只是一些猜测而已,我怕警方不会接受我的看法。”
“证据?”唐宝儿歪头。“妳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她抿紧嘴。“我去问过大楼的住户,大多数人都说,那天凌晨在睡觉,没听见什么异常。管理员也没有注意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有人记得那天晚上好象有看到一辆比较陌生的车子,停在地下室的停车场里。”
“警卫没有记录吗?”
她扮个鬼脸。“进我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不需要经过警卫室,只要有卡就成了。不过,就算要经过警卫室,我怀疑那间老是空着的警卫室,到底有什么用处。”
“如果要卡,”唐宝儿困惑地皱眉。“那么不就表示那辆车子是住户的吗?可能是有人换新车吧?”
“我也是这么想。”她叹气。“所以,我打算晚上到顶楼去看看,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顶楼?那里会有什么?”
她耸肩,摇摇头。“我总觉得,那里一定有一些东西,只是被遗漏了。”
“那也不要晚上去吧?为什么不白天去?这样不是很麻烦吗?没有灯光。”唐宝儿的眉头皱得更紧。“而且,如果真的像妳所说,这是一桩谋杀案,新羽,我觉得还是请警方来调查比较好。”
“是、是啊,”邓文忠这才回过神来,紧张地说:“新、新羽小姐,还是请警察来吧。”
“我只是上去看看,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的。我有预感,我一定可以在那里找到有用的证据。”
唐宝儿看着女孩顽固的表情,摇头。“至少,也别晚上去吧?为什么不能趁白天的时候就先过去呢?”
她静下来,低垂目光,神秘地勾起嘴角。“……因为,有一些东西,是就算有光,也不一定能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