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你的鬼。你只是太久没事做,想找个名目闹事而已。”他抬高眉毛,手往前伸,朝好友比出中指。“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吗?天阳?”
“欸,不是这样说,光垣,大夥儿也很久没见了,你要出国受训,回来说不定就高升了,这是大事,帮你送送行是应该的……”
“免!我怕我被你们送到最后,连飞机都赶下上。”
“光垣,你考虑考虑……”
“水灵,你觉得哪一双好看?”
凑过头来检视好友拿在手上的两双手套,程水灵皱起眉头,认真地思考片刻之后决定:“都不好看。白色那双上面那只小熊好丑,另外一双橘色的更可怕。”
“喔。”她点点头,温顺地接受下好友的判断,又看了一会儿,从架子上拿起另外两双。“那这两双呢?”
又凑过来,程水灵撩开遮住视线的长发,松口气。“这次好多了。”
“你喜欢哪一双?”
“灰色那双。黑色很普通,而且还有很奇怪的花纹在上面,看久了就觉得好丑。”
“嗯,你这样说,好像也是没错。”
拿起选定的手套,她走到柜台结帐。
这是她和水灵出来逛街的模式,她选样本,由水灵下最后决定。因为从以前开始,她选中的东西偶尔都会引来一些奇异的目光,终於无法忍受的好友只好自愿担任她的品味顾问。
她很认命,水灵确实是比较有眼光的。
“不过,恬日,你不觉得这个时候送手套很怪吗?又不是冬天。”程水灵看著好友愉快地从店员手上接过包装好的礼物。“而且你买的那双,看起来不像是骑摩托车用的那种手套,我要是你男朋友,一定会觉得不实用。”
她眨眨眼睛。“这不是要送阿浩的。”
“不是?”程水灵看她一眼,拉高声音:“安恬日,我以为你今天拉我出来,是要我陪你选送给男朋友的生日礼物!”
“没错啊。”
“那你又说这手套不是要送给你男朋友的?难道你要自己用啊?那么大一双,明明就是给男生用的。”
“喔,”她知道好友在误会什么了。“我是刚好看到,觉得这里卖的手套还挺好看的,想说范姜学长就要去芝加哥了,听说那里的冬天很冷,所以买这个送给他当礼物应该不错。”
“范姜学长?”程水灵瞪大眼睛。“你说的是那个跟你一起住,个性恶劣、脾气龟毛,老是找你麻烦的范姜学长?”
“是啊。”
“你要送他东西?送那个讨厌鬼学长?”
她点头。
“你干嘛送他东西啊?”程水灵甩动色泽丰润的黑色长发,嘀嘀咕咕:“让他去美国冻死算了,一双要一千多块耶,又不是小钱,换作我,才不要理他呢,就算是那种五十块一双的地摊手套也不要买给他。想想他平常对你多坏。”
“水灵,没那么夸张啦,范姜学长其实人还不错。”
“不错?哪里不错了?你以为我没听过他说话吗?我觉得超讨厌的,看起来很帅是很帅,说话那么毒,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真的啦,水灵,范姜学长不是坏人。”
程水灵冷哼一声。“恬日,你倒是告诉我,你觉得哪一个人是坏人来著?连我你都可以忍受了,我可以想像你为什么觉得范姜光垣是好人。”
她点头。“说的也是。他们也是这样告诉我,说你很歇斯底里。”
程水灵停下脚步,看著好友,大声尖叫:“安恬日!你刚刚说什么?谁歇斯底里了?”
“水灵,”她指出明显的事实:“你现在就在歇斯底里了。”
“还不是你害的!”程水灵瞪她,威胁地拉高声音:“把那句话收回去!”
她叹气。“可是,水灵,我说的是实话啊。”
美貌的长发女孩用力跺脚。“不管啦、不管啦!把那句话收回去!”
她扮鬼脸,不予理会。
知道好友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程水灵瞪著她,然后抱头,闭紧眼睛,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完全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
靶觉到路人惊恐的侧目,安恬日畏缩一下。“水灵……”
尖叫完毕,程水灵瞪她一眼。“哼,谁教你说我歇斯底里,我就歇斯底里给你看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她无奈地笑。“好啦、好啦。”
似乎对这个反应不甚满意,程水灵又瞪了她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那你要送你男朋友的礼物呢?要买什么?”
这才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嗯,上次他说他想要一支新的手表,我们去钟表店看看吧。”
很快地,六月过去,安恬日已经从大学毕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读的科系的关系,大学毕业和高中毕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并没有那种离情依依的深刻感受。
一直到毕业典礼结束,班上的男同学还是跟平常一样,嘻嘻哈哈地开著各种颜色的玩笑,等到成绩出来、办完离校手续、缴回学生证,然后,她正式失去了学生的身分。
当了十六年的学生,突然之间,她很难适应这种没有学生证可以拿的生活,上公车、看电影,有时候还是习惯性就给了学生票的价钱,因为打扮上还没有太显眼的改变,也从来没有被抓包的经验。
她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
毕业以后,就像之前跟学长说过的,她在补习班的工作从兼差转成正职的数学老师。说是正职,其实也是有课的时候才需要出现,唯一的差别,只是排课的时间变多了。
七月,阿浩入伍服预官役。他抓著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要她等他放假,说他会常常回台北来看她。
当然很寂寞,交往这半年来,她已经习惯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了,但是经过一个星期,她又回到之前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模式,少了一个男朋友在身边,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
踏著和往常一样的步伐,她努力思考著爱情和友情的差别。
因为工作还是在台北,她没有搬回老家的动机,住的地方,还是原来的公寓,而不是像一开始计画的那样,毕业了,就另外找地方搬出去。
按照范姜学长先前的建议,不过她没有麻烦大哥,而是自己去找了房东妈妈,谈继续在这里住的问题。
听到她的请求,林妈妈不太高兴,却也没有特别的刁难,只是更严格地要求她不能带男生回来公寓,做一些“传出去很难听的事”。
於是,她继续在这间原来只收男房客的公寓里住了下来。
正要走回房间,看到范姜光垣正从房间里走出来,跟平常一样,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长裤,露出结实的上半身,刚睡醒的头发散乱,双手抱著头,脸色苍白,似乎还在为昨天的宿醉所苦。
昨天晚上,大哥和几个朋友一起和范姜学长吃了顿饭,为他饯行。一群男生闹到深夜,直到将近四点,她才被客厅里的声响惊醒。
走出房间一看,发现是学长正抓著已经醉死的大哥,努力要把他摊软的身体从玄关的地板上拉起来。
好不容易和学长两个人合力,把大哥抬到房间的床上,范姜学长接著非常彬彬有礼地向她鞠躬道谢,然后像个机器人似的笔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如果不是那个已经满脸通红的酒意,她不会相信那个虽然口齿有点模糊、说话还是非常有条理的人,其实已经烂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