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闭上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很明显,弟弟这样说,只是随口敷衍,心里其实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别说是弟弟,她跟田野这样从小吵到大,附近的左邻右舍大概也老早就把田野这个混蛋当成她男朋友看待了吧?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不愉快。他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才行?
“为什么?”
年过四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小学女老师伤脑筋地看着向来优秀听话的小女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奉先,田野才刚刚转到班上,需要有一个人帮他适应环境。奉先是班长,田野又刚好住在你家对面,老师才会第一个想到你啊。如果奉先不愿意的话,老师可以找别人帮忙的。”
小学四年级的吕奉先噘着嘴,低头不说话。
今天是开学日,这学期刚刚转到他们班上的那个男生田野,她之前就认识了。就像老师刚刚说的,因为他住在她家对面。
暑假才刚开始,原本住在对面的王爷爷王女乃女乃就搬到美国去,说是要去“养老”;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自从小王哥哥不见以后,她是第一次看到王爷爷和王女乃女乃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她也知道,常常说故事给她听的王爷爷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至少,爷爷是这样说的。而新搬过来的邻居,就是田野他们家。
田野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好人。刚搬过来的第一天,就拿着很好吃的水果到家里来拜访,还跟爸爸妈妈聊得很开心。爸爸说,田叔叔和田阿姨都是大学教授,是读书人,有这样的邻居是他们的运气。妈妈也说,有空要常常到他们家去拜访。
大她三岁,现在读国中的田畴哥哥也是好人。她从来没有看过像田哥哥这么好的男生,温柔帅气又有礼貌,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完美极了。
但是说到田野这个男生,她就一点都不喜欢了。他简直坏透了!苞田畴哥哥比较起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们是兄弟。吕奉先生气地想。
搬来的第一天,那个竟然就躲在楼梯间偷看她的内裤!苞班上的那些臭男生根本是一个样子!
不,不对,班上那些男生就算色,也不敢偷看她吕班长奉先大人的内裤,可是那个狂田野,偷看也就算了,被她捉到以后,竟然还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他也给她看就是了……变态!谁要看他的内裤啊?!包过分的是:他临走之前,还趁她不注意,又偷掀了她的裙子!要不是她赶着去上才艺班,一定要他好看!
从那次以后,她就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跟这个讨厌鬼扯上半点关系了。
结果谁知道,一开学,那个讨厌鬼竟然转到了他们班上,而且还坐在她的隔壁。
她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她是全班最高的女生,田野刚好也长得很高──不过,她比他高两公分。教室剩下最后一个空座位又是在她旁边,老师当然把他排在她隔壁,还叫她跟他一起共用课本──因为他刚刚转来,还没分到新的课本。
这些,她都可以忍受。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下课的时候,大声问她今天是不是也穿有蝴蝶结的内裤!
她吕奉先从进学校到现在,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男生。可恶!可恶!可恶!
可是,就像老师说的,她是班长,帮助新同学认识环境是她的责任。
从幼稚园到现在,她是第一次这么不喜欢自己班长的身份。
“老师,我知道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抬头看向师长。“我会带田野认识学校的。”
“不要勉强唷,奉先。如果你不喜欢跟男生到处去走,老师就找副班长做这件事。”
她摇摇头。“没关系的,老师。我是班长,我会帮田野认识环境的。”
这个女生真奇怪。田野恼火地看着一路噘着嘴,走在自己左前方的漂亮班长。
上个月搬新家,他就发现对面住着一个骄傲的女生。当然啦,她长得很漂亮,而漂亮的女生本来就都有点骄傲,不过这个女生似乎不太一样。
说不一样,不是在夸奖她。别的女生骄傲,还怕别人说,这个吕奉先,仗着自己长得高,总是低斜着眼瞪人,说话时头还抬得老高,不知道在神气什么,好像深伯别人不知道她骄傲似的,看了就讨厌。
“田野,这里是图书馆。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有很多藏书,下课或是午休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看书。图书馆还有一套很精美的百科全书,做科展的时候很有用。”吕奉先停顿下来,抿抿嘴,突然迈开脚步,往操场的方向走去。“那里是篮球场,班上的男生下课都会去那里打篮球。”
说老实话,她的声音还不难听。乾净的嗓音略低,加上咬字清楚,就是注定了当朝会司仪的料。照道理说,听起来应该很舒服才对,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听她说话,他就觉得想要揍人。
不过,男生不可以打女生。这是妈妈说的。不管怎么样,男生就是不可以打女生,所以他没办法,只能忍耐,真是不公平到了极点。
一整个午休下来,她就这样像风一样,带着他转了学校一圈。其实他才不稀罕人家带他认识什么学校咧,还不是都长得一个样子!包别说她这样马不停蹄的,有介绍跟没介绍根本没差别。到时候,他还不是得去问别人地方在哪里!
所以说这个家伙根本没有诚意嘛!他还以为她突然良心发现,要跟自己好好相处哩!结果这样一趟下来,她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次。要不是她偶尔会用斜眼看他有没有在听,他甚至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做这些介绍!
“喂!”终于忍不住,他在走出合作社以后,出声喊住她。
“干嘛?”她没停下来,冷冰冰的语气让他更恼火。
“你到底是在赶什么啊?我以为你说要带我认识学校,结果你走这么快,我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啊!”
“你干嘛不早说?”她看了他一眼,“那我再带你走一次。”
说的话很普通,但他却有一种被当成麻烦的感觉。“班长,你很热心嘛。”
她耸肩。“谁叫我是班长?所以老师才会叫我带你认识环境。”
他瞪着她,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差了。可恶!原来是老师叫她来的!“这么不甘愿,那你干嘛还来?”
“我是班长。”她简单地说。
他看着理所当然表明自己身份的漂亮女生,前两天在国语日报上看到的陌生词汇突然冒出脑袋,组合出先前他并不了解的崭新意义。
傲慢。这一定就是他们说的傲慢。他咬着牙,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吕奉先更讨人厌的女生了。
“‘我是班长’?好了不起啊,”他讽刺地说:“模范生班长!”
她生气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你干嘛生气?本来就是啊,我是班长,老师叫我来带你认识新环境,我又没有骗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只是在这当口,绝对不能认输。“谁在生气啊?我只是觉得你在浪费时间,学校不就是长这个样子,有什么好认识的?神经病!”
“狗咬吕洞宾,我不要理你了!”
“不理我就不理我,”他怪声怪调地模仿她的声音,“你以为我稀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