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了表情,郭老继续兴奋地为心月复爱将分析安企的发展前景,仿佛要跳槽的是自己,而不是站在桃心木书桌前,一脸复杂的年轻人。
迅速结束和姊姊的晚餐,骑着单车,往店里的方向前进。
吃这一顿饭只能用心神不宁来形容,嘴里嚼着最喜欢的烤鸭,却感觉不到丝毫美味。
心里担心的,是迟迟未响的电话,惊疑的,是似已月兑缰的感情。
姊姊没有问及自己下午的失态,反而若无其事地说着最近医院里发生的笑话,谈着父母在学校碰到的趣事,让心不在焉的巧心就只要负责笑就可以,完全没有搭话的必要。
这就是蕙心,冰雪聪明兼之体贴温柔,就算没有惊人的美貌,也自然散发着吸引人的气质。
反观自己,破锣嗓子加上普通到家的长相,这也就算了;性子急,做起事来大剌剌的又横冲直撞,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
塌下来可以压死人的一堆缺点,现在又加上小心眼,就更糟了。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会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一天到晚老防着自己的好处被别人抢走的被迫害妄想症者,也一直以此为荣。
没有天仙般的美貌不要紧,有天空般的胸襟就好。
但事实证明,那只是她还没遇到真正想要的东西而已。
包可悲的是她终于遇到想要的东西,却只是个男人,一个冷心冷口,唯一的优点大概只有那张帅脸的男人。而她,却为着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姊姊产生了莫名的、可耻的敌意。
人心,真是脆弱而不可信。
耽溺于自我厌恶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巷子口路灯照射不到的阴暗处,笔直伫立着一道人影。
将单车停稳,伸手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正要打开店门时,背后传来了男人半恼半揶揄的声音:“是真的没看到呢?还是根本不打算理我?”
※※※
巧心几乎是跳着转身,剧烈的心跳敲击耳膜。“吓死我了!”
蓝猫牵动嘴角,勉强露出一抹微笑,“对不起。”
偏过头,想仔细看清楚他的表情。总是高深莫测的俊脸一半隐藏在黑影之中,看不真切,嘴角的牵动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苦笑。更教人在意的,是他的道歉。她认识的蓝猫,不像是这么老实的家伙。
低头一看,他手上还提着两份餐点,似乎是来找她吃饭的。
不会吧?他在等她?一直站在这里等她?就为了一起吃晚餐?
可是,她一直等到将近七点,确定电话铃声没有响起,才赶出门的。没有事先电话约定的晚餐,或是这样的等待,都不像是蓝猫的作风。
很明显的,他和平常大不相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进来吧。”她转身打开店门。
一踏进屋里,黏人的天使立刻迎了上来,在脚边转个不停,其他四只猫儿也从藏身的角落探出头,欢迎主人的归来。
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的蓝猫跟在背后走进店里,习惯性地月兑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开始铺摆买来的晚餐,似乎一切如常。
但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巧心有着比刚刚更为强烈的感觉:他不是平常的蓝猫,那个冷淡少话,一开口却总是气得她直跳脚的蓝猫。
没有多问,她走出店门,将停在外面的单车锁好,才又回到室内。
今天带来的是广东粥,同样是从不知道哪间名店里买来的佳肴,但从粥冷凉的程度看来,大概她后脚刚踏出巷子口,他就已经到了。
深秋的夜晚和白天刺悍的秋阳不同,已经带着明显的凉意。而他却在这样的夜风中枯等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没有事先通知,这是他的错,但心中却还是涌起一股复杂的愧疚感;如果不是她的小心眼,不让姊姊来店里吃饭,他就不用这样苦等了。
没有提起自己已经吃了晚餐,她顺从地接过蓝猫递过来的凉粥,开始吃了起来。
“心情不好吗?”忍不住满心的问号,还是问了出口。
他听若未闻,一个劲地低头喝粥,但僵直的肩膀依然泄漏了真相。
忘了自己的烦恼,心中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温柔,想要安慰眼前有如稚龄孩子般的男人。
……虽然他除了带晚餐来以外,从来没对她做过一件好事。
“今天,我带黛黛到姊姊的医院去。”她开始顾左右而言它,希望放松他的心情。
他静静地吃着粥,还是没有反应。
“其实,黛黛没有生病,我也知道它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不是兽医可以解决的。”她吐吐舌头,“我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赖着姊姊,希望姊姊能帮我解决问题。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而懂事的姊姊却老是让着我、帮我收拾烂摊子。”
“你们没吵过架吗?”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他忽然冒出一个问题。
“当然吵啊,哪有姊妹不吵架的?”她投给他一个奇异的眼光,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那……怎么收拾?”
天使不停地在脚边磨来蹭去,她干脆放下吃了一半的粥,将它抱起,“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主动找另一个人说话,假装没有吵过架。一般人都是这样的吧?”
看到天使被主人抱起,罗蜜欧也喵喵叫了起来,一副醋桶打翻的模样。
他放下吃完的晚餐,专注望着眼前的佳人,“那如果吵得很严重呢?根本没有办法假装没这回事的时候,你怎么办?”
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他此刻谈的,不是她过去的问题,而是他目前的状况。放下天使,抱起在旁边喵喵直叫的罗蜜欧,斟酌数番之后,才慢慢开口:“我应该跟你说过,爸妈并不喜欢我开宠物店吧?”
他紧紧盯着她,只微微点了个头。
“其实,说“不喜欢”是太过简化的说法。那个时候,我几乎是跟全家人都闹翻了,包括姊姊,也跟我大吵了一架。”她深吸一口气,娓娓细述:“大学毕业以后,在学校实习了几个月,我忽然跟爸妈说,我不想当老师了,想要开宠物店。当然,爸妈和刚从美国回来开业的姊姊,完全不能谅解我的半途而废,也怎么样都不相信我不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的。尤其是姊姊,我们姊妹一直很亲,所以对于我突如其来的人生计画更是不能接受。她觉得我只是因为实习很辛苦,随便找了个借口,想逃避自己的人生,根本不是真心想做什么事。”想起那次激烈的家庭革命,她的眼神黯淡下来,“那是我们吵得最严重的一次。有好几个月,她不肯跟我说话,甚至同在一间屋子里,也完全当我不存在。”
她停了下来,难得发火的姊姊一旦生起气来,是非常恐怖的。如果说父母的反对令自己感到受伤,姊姊所表现出来的怒气,却是令她感到害怕。
害怕从小疼爱自己的姊姊,会因此永远不原谅自己。
害怕看来可能无法实现的梦想,却在还没启动之前,就完全将珍贵的手足之情毁掉了。
到头来,她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一时冲动,而两头落空?
这样的恐惧,令她直想要放弃。
“结果?”等待许久之后,他开口催促。
“我很害怕……怕姊姊不肯谅解我,所以一直不敢去做什么。到有一天,我再也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硬逼着她听我把所有的想法和仔细拟定的开店计画解释一次之后,我那时候的想法,不管结果怎样,我只想要一个确定的结果,不要一直拖下去,根本也不奢望姊姊会真的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