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的不是鹤顶红!”清和的声音低而急促,“要死,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
“那不是鹤顶红,是什么?”
“是唐门的一种药,令人陷入假死,十二个时辰后,又能活过来。昨夜我命人潜入宫中,将鹤顶红换下了。”清和说着,补充道,“九王爷与唐门素有往来,府中有唐门高手听命,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从哪里得到这种药?”
“唐且芳手里。”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有这种药。”
“因为这是唐且芳专门为我配制的。”清和说着,脸上有一种微茫的神情,像风卷走最后一丝云,忧伤或者悲凉那么浅淡,“我曾经,想把这药给一个人喝。可惜,她没有等到……现在,能用在明月姑娘身上,也不错。”
扮舒唱默然。
“这样的药,世上仅有一瓶,唐且芳说的确可以令人假死,但是,对人的记忆会造成一定伤害。至于具体情形,十二个时辰后便知道了。”
扮舒唱半晌后道:“那么,我等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如果她没有醒,一切照旧。如果她能醒,则万万不能让他人得知。清和已让老路驾来马车,将哥舒唱和明月珰送到老路的女婿家中。
小小的民宅,只有老路的女儿和女婿两个人。老路与路妈看着哥舒唱从小长大,是将军府中最得力的老人。
清和的安排十分周密,外人只知是清大人的马车出了将军府。
明月珰被放在床上,路妈替她换了衣服,她的眼睛闭着,没有一点鼻息。
真能活过来吗?
路妈心里犯着好大的嘀咕,但是再怀疑又怎能在少将军面前说出来?此时的少将军,眼睛发红,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到死也不会松手。
清和将他们送达后便离开,哥舒唱一人守在床头。
会醒来吗?
时光一点一点过去,日光一点一点西斜,屋子里慢慢变得昏暗,渐渐看不清她的脸。
路妈请他吃饭,他听不见。
老路说了什么,他听不见。
看不见,也听不见。
屋子点上了灯,半夜油尽灯枯,陷入黑暗。他一动不动,仍旧握着她的手。
时间就在指尖过去,天边一点点亮起来,先是淡青,后而淡白,太阳涌出来,天地间一片光明。
她仍然没有动。
身体仍是死寂。
清和进来过,又出去了。他感觉得到,身子却已像是僵硬,完全不能动,又或者他的神魂已经离窍,看到这一切是他的魂,而不是他的眼睛。
太阳从门前照进来,一点一点,照在床上,又慢慢收回去,在门口投下一块白灿灿的光。
差不多了,十二个时辰,一天一夜,差不多了。
他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然而她没有动,没有呼吸,一切如旧,脸色苍白如死。
只是,指尖忽然轻轻一颤。
在他的掌心里,轻轻一颤。
这一颤,就像是天地初开,混沌化为万物时第一道光,第一滴水,第一片叶子,紧接着,她的睫毛轻轻动了动。
一种奇异的声息——生命回潮的声音是这样的吗——他仿佛看见血液在她的血管里一顿之后,再一次开始了流动。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血液仿佛在一个刹那全部涌上喉头,哥舒唱颤声问:“你、你醒了?”
她点点头,碧绿的眸子环顾四周,“这是哪里?”又问,“你是谁?”
她……不记得了。
那些爱,那些恨,都不记得了。
且芳救了她的命,却带走了她的记忆。
扮舒唱坐在床边,忽然有流泪的冲动。
忘记也好……忘记吧,她从来不是什么明月将军的后人,更加不是被赐死的“逆贼”,这些权力纷势诡谲人心,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们从相逢的时候就错了,命运让我们在这里更正。
就这样吧,珰珰。请你,求你,就这样吧。从前种种,恍如隔世,让我们都忘了吧。
不要记起。
请不要记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