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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误 第13页

作者:一两

“惊动了人,我还能找到莫行南吗?”哥舒唱冷然道,“是我大意,竟然着了你的道。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除此之外该怎么离开这里。”

“这是唯一的出口。”

看来她是咬死不松口了。

扮舒唱仰起头,头顶一方星幕,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就那么站着,星光仅仅够在洞口,在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消逝,洞中黑沉沉,明月珰碧绿的眸子隐约可见,谁也不知道那里面在想什么。

半晌,哥舒唱忽然月兑下自己的外袍,目光向她望过来,她倒不吃惊,笑道:“喂,你不会想……”

他抽下她的腰带,红缎滚边的袍子散开,他待要把袍子从她身上扯下来,她咬牙一声闷哼。

“你放心。”他冷冷道,一面去扯那件被挂在她手臂上的外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声音蓦然止住,隐约星光下,看到她疼得发白的脸,艳红的唇也已经失去颜色。

她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曲折着。

扮舒唱动作一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能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她的手臂月兑了臼。

他一用力,撕开她的袖子,沉声道:“忍着点。”模索到手臂,“咔啦”一声,把月兑臼的地方接上,明月珰一声闷哼,换着平常女子,早已痛得晕死过去。

明月阿隆的女儿,明月苍的妹妹,拥有飞月银梭的家族后人,怎么可能是平常女子?

然而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一个一点内力也没有的女人。想到刚才自己在她已经月兑臼的手臂上使出分筋错骨手,哥舒唱的心里不知怎么滑过一丝极异样的滋味,他道:“你为什么不说?”

明月珰喘息着,挣扎着坐起来,分明极狼狈,她笑得却愉快,“我没有想到你会帮敌人疗伤……看来我该收回那句话,做男人,你也是尽职的。”

扮舒唱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转而把月兑下来的两件衣服撕成条。

明月珰眼睛一亮,“你想用这个出去?”

将布条接成细绳,他隐约记得落下来的时候,旁边有棵大树,现在,就指望他没有记错。

明月珰圆睁着眼睛看他手臂一抖,那么长的绳子,居然被抖得笔直,直接往洞外飞去。

“好厉害……”她不由自主地说。

绳子那端显然缚住了什么,哥舒唱拉着试了试力道,回首望向明月珰,道:“明月小姐,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说着,封了她的哑穴,足尖在石壁上借力,借着旋转的力量将绳子一圈圈绕在身上,缩短自己和洞顶的距离。

离洞底越来越远,明月珰的身影看上去越来越小。

夜晚如此寒冷,而她只穿单衣。

她的手臂刚刚月兑臼。

还承受了他的分筋错骨手。

哑穴被封,她甚至不能出声求救。

一个个念头涌上心头,绳子上升的速度一分分下降。

星光已然照在头顶,他想起她的琵琶和歌声。

不管怎么样……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

而他的敌人,是明月苍。

是月氏。

不是这样一个弹着琵琶唱着情歌的女孩子。

绳子上升的去势止住了,他反着旋身,绳子一圈圈自腰间松开,身子落下去。

洞底的明月珰悄然地站住,看着他旋着身子下来,如同天神降临。

他的足尖轻轻点地,落在她面前。

向她伸出手。

只穿单衣的她看上去纤瘦单薄,目光却异常明亮。

“我带你出去。”哥舒唱道,“作为报答,你必须带我找到莫行南。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没有去握他的手,直接上前,轻轻地、不容置疑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整个人靠在他胸前。

他的胸膛这样宽阔,仿佛自成天地。

借着旋转的力道,绳子一圈圈缚在两人身上,两人贴得那么紧,就好像是一个人。

星光隐隐洒下来,满头都是璀璨的星子。

她微微闭着眼,头搁在他的肩上,感觉到星光洒满全身。

自洞底到洞顶,五丈高的距离,时光这样缓慢又这样迅疾,心神恍惚,又莫名坚定。

星光照耀她飞天。

身子轻轻一顿,落地。

扮舒唱解开她的哑穴,“莫行南到底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

扮舒唱眼中寒光一闪。

“哥哥根本没有把他带过来,他半路自己逃了。”她说着,忽然一笑,“对不起啦,让你白跑一趟。”

扮舒唱看着她,衡量她的话里有几成可信。

“不相信的话,我每个屋子都带你看一遍吧。”她说着,往前面的屋子去,大大方方地把一间间房门推开,“喏,你看。”

里面空无一人。

她继续带着他往前走,路上碰到下人,向她躬身行礼,她仰首走过。

偌大的将军府,绝大部分的屋子是空着的。

“我本来有六个哥哥,都死了。”她很轻松很随意地说,“他们都是战死的……打仗除了死人,一点用途也没有。”

“你错了,他们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大多数人的平安。”哥舒唱道,“死在沙场的战士,都是英雄。”

“是吗?”她笑,“我却觉得他们很傻。”回过头来,碧绿眼眸看着他,“你也是傻子之一。”

不等他回答,她道:“这是我母亲的屋子,她怕冷,屋子很暖和,要不要进去暖和一下?”

大漠的夜晚的确十分寒冷,两人在冷夜里走过了大半个将军府,哥舒唱还好,但看得出明月珰已经抵不住了,他点点头。

隐约有种感觉,自己一直被这个女孩子牵着鼻子走。没有找到莫行南,甚至不能肯定莫行南在不在这里,他要么独自找下去,要么赶快在明月苍发觉他之前离开,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迈进屋子。

屋子果然暖和,热气扑面而来。

明月珰让下人们退开,自己倒了两杯热茶,递一杯到他面前。

“你母亲?”

“死了。”她说得仍旧轻松随意。

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她在意的。

她忽然抬头看他,“想知道我母亲的故事吗?”

“我没有兴趣。”

“哎,那就算了。”她去衣橱里找出一件外衣穿上,看了看哥舒唱,道,“帮我把那个箱子搬下来好吗?”

那是橱柜顶上的一只木箱,哥舒唱搬下来,明月珰打开来。

一箱子的汉人男子衣衫,里衣,单衣,夹衣,外袍,袄,鞋,袜,应有尽有。

明月珰找出一件外袍,扔给他,手指抚过这些针线,忽然叹了口气,“母亲,我打开它,你不会生气吧?我没有照你说的烧掉它……怎么能烧掉?这是你一辈子的心血……”

她的声音低低的,目光迷离如梦,灯光照着她的雪肤碧眸,艳丽中别有一股凄清。

凄艳。

这是哥舒唱第一次看到她忧伤的样子。

她忽地偏过头,嘴上已经带上了一丝笑意,“知道吗?这一箱子衣服,就是我母亲全部的故事。”

没有等哥舒唱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在家乡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惜父母兼他家贫,把她许配给了另一户人家。她跑去找他,告诉他她愿意跟他一起私奔。然而那个人一句话都没有给她。她绝望地离开了他的家门,也离开了自己的家门——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开始流浪,像浮萍一样,靠卖唱为生,流到哪里是哪里。有一天她到了大晏的边城,有人听她唱歌,给得赏钱很高。那个人每天都来,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停止过一天。”

说到这里,她向哥舒唱眨眨眼,“猜到了吗?那就是我的父亲,明月阿隆将军。最后母亲嫁给了他。因为他真心对她好,也因为她太累了,虽然知道他已经有许多妻妾,还是嫁给了他。然后,就生下了我和我哥。可是母亲是汉人,在家里没有地位。好在,后来几位哥哥都死了,于是我哥继承了飞月银梭,母亲才过了两天好日子,可惜,不久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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