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绫的目光落在远处,视线里一片空茫,嘴里淡淡道:“我也是今日才发现……”
“够了!苏纪绫,你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要我从此不管苏家生意吗?好,可让你去管我办个到,难道你又想累得昏死过去吗?”他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要把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摇出她的头脑去,“你到底是怎么了?一大清早跟我说这些话,你中邪了吗?”
纪绫挣出他的双臂,目光始终不曾落到他脸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苏家落到别人手里。”
“别人?”杜乙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口地喘着气,才能控制自己要杀人的冲动,“我是别人?!”
她冷冷道:“天下除了我的家人,都是别人。在我的生命里,苏家才是最重要的,我绝不会把它拱手让给别人。”
“好,好,好。”杜乙商盯着眼前这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麻痹的钝痛一点点从胸腔传至四肢,他点头冷笑,“好一个苏家大小姐,好一个苏纪绫,果然聪明绝顶,竟然看出了我的奸计。我杜乙商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留给他一个背影,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起身追到门边,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还追她做什么?!你这样一番辛苦,她知道吗?在她眼里,你只是一个图谋苏家家产的卑鄙小人!
杜乙商啊杜乙商,你什么时候落到这步田地?那么多送上门的女人你都不要,偏偏为她上山下海,历经艰辛,却仍然是“别人”!
他的胸口如火焚一般灼热滚烫,一颗心似被油煎,这个女人竟然这样对待他!他不会原谅她,永不!
第十章大婚
那一场雨一连下了十多天,湖面涨高了不多,看上去更为烟波浩瀚,烟雨中,十几艘杜家船号的船只在湖面一顺儿排开,乐声与笑声不断从湖面上传来,那是杜家少爷在请客。
一只涂满蔻丹的手剥了去荔枝鲜红的外衣,露出白玉般的果肉,颤巍巍地送进身边男子的嘴里,那唇形极好看,淡红的唇色映着白玉的荔枝,叫她心里一荡。
“杜公子……”她腻着声音靠到他胸前,闻着淡淡的芳香,娇声道,“你从前为我调的香粉已经用完了,再帮我调一包,好不好?”
杜乙商捏了捏她的下巴,神情慵懒而诱惑,“你只想我为你调香粉吗?别的事情,你一点儿也不想吗?”
“哎呀,你还是这样坏,讨厌……”她给他一记粉拳,人却腻得更紧了,一面撒娇,“好不好吗?杜公子从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啊,那么多姐妹都求不到你一包香粉,难道真的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杜乙商被苏纪绫管得死死的……”忽然触到他冰凉的眼眸,她猛地噤声。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他轻轻地道,眼中闪着冷漠的光,“乖乖,你到后舱去吧。”
艳妆女子有些懊恼地退下,视线犹不舍地粘在他那绝美的五官上。
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杜乙商和苏纪绫真的闹翻了?
柔儿带着针囊从后舱走出来,与那女子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瞥到女子脸上浓艳的妆容,心里有一丝厌恶。
这样的女人,也配在他的怀里吗?
她熟练地卷起他的袖子,遍插金针。杜乙商头靠在椅背上,长发柔软地垂下,几乎及地。他闭着眼,淡淡地问:“真的能好起来吗?”
“是。会和从前一样好。”
“从前一样?”嘴角勾一丝优美的弧度,他笑了一下。
像从前一样,调制魅惑天下的香粉,挥舞力动四方的利器吗?
像从前一样,做他的扬州第一少,眠花宿柳,对酒当歌吗?
不能了,再也不能了……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他举起酒杯,将那琥珀色的波斯美酒一饮而尽。
哦,波斯……
又在想什么?
他摇摇头,喝下更多的酒。
柔儿无声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慢慢浮起红晕,眼角荡漾着动人的波光,慢慢地,他合上眼,发出匀长的呼吸声。
他醉了,睡了,忽然,他一皱眉,在梦里叫道:“……
版诉我……告诉我为什么……”
柔儿低着头,为那条手臂推宫活血,除了这件事以外,好像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引得起她的兴趣。
这么多天,他在湖上广邀宾朋,十五船的美酒佳肴,还有扬州城所有有名的青楼丽人,都在这湖上,都在他身边。
可他仍然在梦里追问:“为什么?”
她的身份,好像从洪荒时就定下了,她是他的丫环。
不是他的女人。她可以守在他身边,却无法走进他心里。
她看着那缓慢起伏的胸膛,那柔软衣料里遮掩的,到底是怎样的心事?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可是慢慢地,血色慢慢爬上来,晕红了整张脸。
要成为他的女人……
她的喜悦带着甜蜜的羞涩……
她返身回后舱,拿来一包药粉。
淡红色的粉末融化在琥珀色的美酒里,拿起瓶子轻轻一晃,转眼便不见踪迹。
她的眼睛里有淡红色的光芒。
****
晨雾消散,阳光洒下林间。翠竹小屋里的枫儿已经做好了粥菜,食物的清香随着山风吹到纪绫鼻子里,她摘下最后一朵粉花的山花放入竹篮,回身向竹屋走去。
枫儿看着纪绫又被露水弄湿了的鞋子,叹了口气,拿了一双鞋子出来给她换上,道:“这山路又湿又陡,小姐还是少走些吧。”
“是,我的好枫儿。”
“现在答应了,明早又出去了。”枫儿面露忧色,“杜家和苏家哪家不能舒舒服服地住人,偏要跑到这荒山野地来,还不让姑爷知道,小姐到底打算怎么样?”
纪绫把一口甜软的清粥送进嘴里,深深回味,“呵,枫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小姐……”
“嗯,我跟柔儿打了个赌,在输赢没有分出之前,是不会离开这儿的。”她又吃了一口粥,露出享受的表情,微笑道,“这里可是洞天福地呵,连井水熬出来的粥都这么好味道……”
****
那酒如风如魅,才下肚,一道热气便从月复中升起。
四周仿佛充满了一股浓郁的甜香,人那样酥软无力,就想一睡不起……
那样的甜,桂花清酿的甜,像她的声音……
她就在身边,没有那样的冷漠言语,她的身体好像一团软玉,活色生香。
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她的喘息更撩动他的,他扑向她,她申吟:“少爷……”
这两个字,恍如浓雾中的亮光,掠过他混沌的神志,他艰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瞬间失神……
他在做什么?怀里的人不是纪绫,是柔儿!
身上的燥热无法平息,他大叫一声,身子从船舱撞出去,掉到冰凉的湖水里。
烟雨蒙蒙的湖面依旧回荡着客人们的欢笑,他沉入水底,有什么东西无法控制地冒出来……
他游上岸,抢过一匹马,飞驰到苏府。
爱门紧闭,足尖在马鞍上一点,他纵身进院。
正打着伞从书房出来的苏诚第一个看见了他,他浑身湿透,凌乱的长发贴在身上、脸上,脸色苍白,双眼却血红,他问:“苏纪绫呢?”
“大、大小姐……她出去了。”
“去哪里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雨天的凉意,苏诚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道:“她已出了扬州城,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她不在扬州?!”
“是、是啊。她说要四处看看,把苏家的商铺开满举国上下。”
“她好大的本事!”他的眼神蓦地一冷,“她不能劳心费神,你不知道吗?就算她要去,夫人会肯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