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万般不情愿的离开后,莉莎检查她病人的胳臂和颈子,她的视线逐渐往下移,感到双颊也渐渐滚烫。发现自己因看到男性的而脸红令她气恼万分,虽然这起因於她过去从未看过成年男子的。其实,民间一直有主人为表示对来客的欢迎之意,命女儿为客人擦澡的习俗,可是她父亲从来就只许仆人做这种事。
排除心中的困窘后,她很快扫过他的下半身,很讶异他没有佩带她听说每个领导人物都会带的利害兵器。她想,若不是那些女仆说谎,就是他的随从已替他解下保管,也或许是他的装备不齐全,正如他未带头盔一样。
水送来了,她用一条乾净的亚麻布打湿再扭乾,为他细细的擦拭。
他静得像个死人,她想。他断断续续的呼吸亦太微弱,他左眼眼角上方有个红色的半月型疤痕,直延伸到他耳际,但耳朵旁边的疤痕被浓密的黑发盖住,比较没那么明显。她轻抚过那道红色的疤痕,怀疑这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战斗。
她擦拭他的颈子和胸膛,发现了更多的旧伤疤。她擦拭的手不觉放轻了,完成前半部的工酌瘁,她站起来,“帮我替他翻个身。”她对那骑士说。
那骑士的耐性似乎已经用尽,他怒吼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女人,他需要的是治疗,不是擦澡。”
“我总要弄清楚他是否还有其他的伤。”莉莎亦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甚至连替他月兑掉战袍的时间都没有。”
那骑士一脸不合作的交抱双臂,莉莎明白她是不可能得到他的帮助了。她投给他—个她希望够具杀伤力的注视,转身回到床边,伸出她的手去推那名伤者,她用力的推著,那人却依旧丝毫未动。她毫不气馁,咬紧下唇,深吸口气,用尽全身力量,猛地一推,那人总算给她推侧了身。然而,他嘴裹一直喃念著无意识的话语,反身躺了回来又立刻睡著了。
年老的骑士一迳站在不远处,一面观望一面摇头,直到他看到莉莎红著脸,想挣月兑被伤者压住的双手时,才喊道,“让开,女人。”他先抬起昏迷者的身子,让她抽手,再轻易地替他翻个身,最后震惊地向后退了几步。
莉莎看见昏迷者背后仍黏著血块的伤口,才总算安心了,这才是他发烧的原因,而她能应付这种伤。她坐在床沿,小心地清除伤口上凝固的血块,当那名骑士压抑住早先的震惊,强迫自己正视那骇人的伤口时,他抬起手抚著眉,丝毫不以为耻的流下泪来,他以满含痛苦的声音低语道,“我没想到去检查……”
“别责怪自己。”莉莎说,她体谅地对他一笑,再继续她手上的工作,“现在我知道他发烧的原因了,我需要更多的水,不过这次要热水,请你务必把水烧开。”
那人点点头,急急地走了出去。不久后,一壶滚烫的热水就被端到莉莎脚边,她把布块泡进水裏,忍著手痛把它扭乾,转头注视那个旁观者,“你必须把他按住,”她说,“这会痛得让他用力挣扎……可是不这么做又不行。”她的蓝眸盯著那一脸愁容的骑士,等候他的答覆。
他了解的点点头,伸出手按住昏迷者的肩膀。
她仍有些犹豫,“我必须替他消毒,否则他一定活不了。”她不知道她是在说服那位骑士,还是在说服自己狠下心,不要去想伤者即将承受的痛苦。
“嗯。”骑士含糊地应了一声,显然和她一样紧张,如果莉莎曾倾身细听,她会听到他低声的祈祷,但她不曾,她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她将冒著热气的毛巾按在伤者的伤口上,那人果然开始发狂似的挣扎著,而骑士的压制有效的减弱了他的摆动,那凄惨的哀号声敲在莉莎的心上,她痛苦的闭紧双眼。
卧室门被人猛力推开,两名守卫冲进来,神色惊慌。那骑士摇摇头,示意他们移开武器,他们只多停留了一会儿,便转身退出门外。
“他要是清醒的,绝不会吭一声。”骑士对莉莎说,“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认为发泄痛苦会减弱他的大丈夫气概?”她边说边换上第二块热毛巾。
“他是个勇敢的战士。”那人回答。
“高烧已经混乱了他的神智。”莉莎答道,她替昏迷者的伤口上药后,用撕成条状的布为他包扎。包扎完毕,那名骑士把伤者翻个身,她又在伤者的喉咙涂上由磨碎的鼠尾草、锦葵及龙葵混合的草药。
做完这一切后,莉莎的双手已是又酸又痛,她站起来走到窗口,观望著窗外的天色,讶异的发现到黄昏已悄悄来临,她把身子靠著坚硬的石墙,让冷空气刺激她疲惫的神智,最后她转向那名骑士,第一次注意到他神情中的疲惫与憔悴,“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不。”他答道,“我只能在老鹰醒来时休息。”他说著在壁炉中加一根柴火。
“你叫什么名字?”莉莎问。
“罗杰。”
“罗杰,你为什么叫你的长官『老鹰』?”
骑士的注意力由炉火转向她,以一种敬畏的口吻说道,“所有跟他一起打过仗的人都这么称呼他。”
他语意暧昧的答覆更激起她的好奇心,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听说这裏有个不肯说话的男孩,是老鹰救了他一命,是真的吗?”
“是真的。”罗杰的语气保留而警戒,她知道她得多下点工夫了。
“如果他就是我猜想的那个男孩,我知道他家在哪裏,我离开这裏时可以顺便带他回去。”她屏息等待他的答覆,但他只以一种深思的眼神看著她,她只好再问,“你怎么说,罗杰?”
“我会替你想想办法,不过只有男爵能作决定。”
“可是男爵永远也不会来这裹,派人送信最快也要一个月才会有回音,你就不能替他作决定?我相信他宁可摆月兑掉这些麻烦事,毕竟玛特维只是他所有封地中最小的一块,他对它不会有多大兴趣的。”莉莎差点加上她父亲常说的:他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这是事实,佛瑞男爵从不曾来玛特维视察。
骑士听了她的话似乎觉得一头雾水。“一个月?你只要等他烧退清醒后问他就可以啦!”他辩驳道,“而且你刚才的话有欠公允,男爵从不曾遗忘过他的属臣,即使是管理最小领地的属臣,他也会在必要时保护他们,不论他们的封地大小。”
“你的意思是老鹰可以给我答覆?他能替男爵作主?”莉莎询问的语气中满怀希望,“那他当然会答应了。”她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我照顾他的伤,他至少能为我做这件小事。”她放心地笑了,开心地握著双掌。
“你不知道你刚为他治伤的人是谁?”罗杰问,一个隐约的笑容在他唇边泛起。
莉莎蹙眉注视著他,等候他的回答。
“老鹰就是佛瑞男爵——玛特维的领主。”罗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交叠著腿,等著看她的反应。
“他就是白佛瑞男爵?”莉莎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是啊!”罗杰肯定地回答,他摇著足踝笑了,“你为什么如此惊讶?谁都认识老鹰。他的声誉远播,无人不晓。”
“是。可是我以为他应该年纪……大一点……”她指著那沉睡的伤者,凝视了半晌,脑子裹一片混乱,她父亲从没提过他们领主的年龄,不过莉莎一直以为他是个老人,就像她见过的其他爵爷。她靠回石壁上,看著罗杰,他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