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琳推测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一定不接受,她已准备聆听臭骂。不管他的言辞多伤人,她已准备谦卑地让他打另一片面颊。
艾德蒙没说话。梅德琳有些失望。如果他们不给她机会,她如何能展现淑女的风范呢?
"晚餐一小时后会准备好,梅德琳,当吉尔来请你时,你可以下来大厅跟我们一起用晚餐。"邓肯走出门时,突然宣布。
艾德蒙迟疑了一下,再度转身看她,他有些踌躇。"谁是波里菲斯?"
梅德琳眼睛瞪大,多奇怪的问题。"他是个巨人,荷马史诗中赛可拉斯怪物的领袖。"她回答,"波里菲斯是个畸形巨人,额头中央有只大眼。他吃奥狄赛的士兵当晚餐。"她加了一句,轻轻耸肩。
艾德蒙不喜欢她的答案。"我的上帝。"他低喃。
"你不该叫主的名字,"梅德琳教诲,"为何你问我波里菲斯是谁?"
梅德琳揣测,但足声渐行渐远,艾德蒙没有回答。
艾德蒙的粗鲁并没减轻梅德琳的喜悦。她由床上跳起来,发出大笑。太棒了!她终于可以走出房间了。有一会儿她不相信房门整个星期都没锁。邓肯这么说是想减轻我的烦恼。如果我纵容他,他一定认定我智能不足,她想。
梅德琳开始大挖麻布袋,希望找出件漂亮的衣服,但她立刻领悟自己的傻劲。她是他们的俘虏,不是被邀请的贵客。
★★★
五分钟后梅德琳就准备好了,在屋里盘桓一会儿后,走向门看它是否被牢牢锁住。她一拉,门倏地打开,差点把她撞倒。
邓肯一定是把门打开故意捉弄她。她本来如此想,-直到她记起邓肯在艾德蒙之前离开。
声音从楼梯下传来,吸引梅德琳下楼。她靠着扶手,紧张地听着对话,但距离太远听不清楚。梅德琳终于放弃了。转身回房,她愤怒地关上房门,闩上门,躲在床下,对自己微笑。"我可以把你锁在外面,邓肯,而不是你把我锁在里面。"
她想自己一定是被关太久了,才没能早点想到这个好玩的主意。
吉尔好像要再过一辈子才会来找她。梅德琳下结论,邓肯欺骗她。真残忍!
当梅德琳听到脚步声时,她放松地笑出来,跑到窗边站好,拉平自己的衣服,修整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露出平静的神情。
吉尔没有对她皱眉,这真是个奇迹。他今晚看起来挺帅的,穿着春天森林的颜色。绿色使他英俊出众。
他说话语气也很温柔。"梅德琳小姐,下楼前我有话跟你说。"他用这句话代替寒喧。
吉尔担忧地看着她,双手紧握在背后,在她面前徘徊不定。"阿狄雅可能会一起用餐。她知道你在这里,她-"
"很不高兴?"
"不只是不高兴而已,她没说什么,但她的眼神令我不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梅德琳问。
"因为我觉得该向你解释,让你有所准备。"
"为何你如此关心?很明显地,你对我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是因为在战场上我帮你对付我的兄长吗?"
"啊,当然。"吉尔结巴。
"这是个很可怜的理由。"梅德琳告诉他。
"你很难过救了我的命?"他问。
"你误会了,我难过是因为我被迫杀人性命来救你。"她解释,"我并不后悔帮了你。"
"梅德琳小姐,你自相矛盾。"吉尔皱眉,一脸茫然。
他不可能了解。他太像他哥哥了。唉!像邓肯,吉尔习惯杀人,她猜,他永远不会明白这种行为给她带来的羞赧。老天,他可能认为自己的行为像个大英雄。"我宁愿你是发现我别的优点,才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不懂你。"他耸肩。
"我了解。"这句话很忧伤,吉尔好想安慰她。
"你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我想做个正常的人。但很困难,你们会记起我的过去。"
"我说你不寻常是赞美你。"吉尔回答,她的忧虑令他微笑。她认为不寻常是一种缺点吗?吉尔推测。
他摇头,带路往楼梯走去,一面解释,如果会滑,她可以攀住他的肩寻找支撑。阶梯又湿又滑。
吉尔一直在独白,梅德琳很紧张,没听他说话。想到会碰见阿狄雅,她内心纠结不宁。
当他们到达大厅入口时,吉尔走到她身旁,伸出自己的手臂,但梅德琳没接受他的礼貌,很怕他的改变态度会令他的兄长不快。
轻轻摇头,梅德琳双手紧握,看着大厅。天啊!里面好大,石头壁炉正对着她。壁炉右边,有一张大桌,足足可以坐下二十个人。桌子在木板平台上,圆凳排在两旁,有些正的,有些倒着放。
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梅德琳皱着鼻子。她四处一望,马上知道原因。灯心草烛蕊灯的斑点遍布地板。火光一照,沉积已久的草堆便发出恶臭。这已经够恶心了,加上一大堆的猎狗带着没洗澡的味道,舒服地趴睡在正中央。
这种景象令她吃惊,但她决定不发一语。如果威克森家人想生活得跟野兽一样,就随他们去吧,她不在乎。
吉尔推她,梅德琳才开始往木板平台走去。艾德蒙已经坐下,背对墙壁。他正瞪着她仿佛在沉思某件事。他想看穿她,梅德琳的神情毫无恐惧。
一旦她和吉尔上桌后,各种军阶的战士开始补足空位,除了邻近梅德琳的那个首位。她猜想那张空椅子一定是邓肯的,因为他是威克森的领主。
梅德琳正想问吉尔,邓肯何时会来,但艾德蒙雷吼声响起。"葛蒂!"
这霹雳扫除了梅德琳的问题。回声马上由右边贮藏室传出来。"听见了。"
接下来简直是一场大混乱,梅德琳被吓得哑口无言,葛蒂轰然一声将大盘子放在桌子中央,其他的仆人也是。木盘像战场上乱飞的飞盘,分散到各人手上,接下来是大罐麦酒。众人在艾德蒙领导下立刻大嚼,大喝起来。
这也是给睡狗的明显信号,因为它们马上跳起来,围向桌子两侧。梅德琳不解它们奇怪的行为,直到一根丢弃的骨头,被其中一只比猎狗大两倍的狼狗夺去。接下来是凶猛的哮吠声,另一块垃圾被丢下地,然后所有的狗被一阵疯狂的喂食,就好像坐在她周围的人一般。
梅德琳瞪着这群人,一点也不压抑嫌恶的表情。她已经失去胃口了。
席间没有客气的交谈,只有男人大快朵颐的野蛮咕噜声,和她背后群狗的咬叫声。
一开始,她想,这是另一幕令她恶心的恶作剧,但等到大伙儿填饱肚子,满足地打嗝时,她又重新估量了。
"你什么都没吃,梅德琳。你不饿吗?"吉尔满嘴食物地问她。他终于注意到梅德琳丝毫没动到眼前的肉块。
"我已经看饱了。"她低声说道。
梅德琳看着吉尔牛饮麦酒,然后用袖子擦拭嘴巴。她闭上眼睛。"告诉我,吉尔,"她控制自己。"为何你们不等邓肯?"
"喔!他从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吉尔回答,撕下面包,递给她。梅德琳摇头。
"邓肯从不跟你们一块吃?"
"自从我父亲过世,玛丽生病后。"
"谁是玛丽?"
"她过世了。"他打嗝后继续。"玛丽是管家,很老才过世。我想她比我们都活得长,阿狄雅不想取代她,说那样会伤害她的感情。一直到死,她的眼睛已经半瞎,看不清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