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薇妮在道别时的语气反常地温柔,东宁听了有点惊讶,但拓斌似乎不觉得奇怪。
他们等两个女人平安进门后,才走向街角叫出租马车。
他们顺利叫到一辆马车。拓斌在车厢坐定后,凝视著东宁。
“发生了什么事?你看来像是吞了一汤匙苦药。”
这是一个小时内的第二次有人凭他的表情臆断他病了,他觉得很不爽。
“我需要一大笔钱。”他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谁不需要?”拓斌伸直左腿。“如果你找到了,通知我一声。我会很乐意与你分一旱。”
“我是认真的。我想要弄到一笔钱,使我能够像样地供养一名妻子。”
“该死!”拓斌直视他的眼睛。“你爱上了敏玲小姐,对不对?”
“对。”
“该死!我担心的正是这样。你向她表白爱意了吗?”
“当然没有。我开不了口,因为我无法要求她嫁给我。”
拓斌了解地点头。“因为你没有钱。”
东宁用手指轻敲窗框。“我最近都在反覆思量这件事。”
“我可受不了想太多的年轻人。”
“我心意已决。”
“看得出来。我猜你已经想出获得这笔钱的方法?”
“我很有玩牌的头脑,只要稍加练习——”
“不行。”
“听我说完。”东宁倾身向前,专心强调他的论点。“大部分的赌徒在牌桌上都不会运用逻辑。事实上,他们通常都是在喝醉后才坐到牌桌边,难怪大部分的人都输得很惨。但我打算从数学问题的观点来看待赌博。”
“如果我让你进赌场,你姊姊会回到阳间来找我算帐。你跟我一样清楚她最担心的就是你会变成赌徒。”
“我知道安妮担心我会像我们的父亲那样沦落到一文不名。但我向你保证,事情不会变成那样。”
“该死!令她忧心忡忡的不是你们的父亲赌性坚强,输到倾家荡产,而是他企图翻本时,为了一手有争议的牌送掉性命。到头来,那一行是只有输没有赢的。”
“我不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
东宁浑身一僵。从细心拟订计划起,他就知道冲突不可避免而心生畏惧。策略很复杂,但他告诉自己必须坚持到底。
“我不想为这件事跟你争吵。”他说。“我们都知道你阻止不了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作决定。”
拓斌的眼神有如大海上的狂风暴雨。东宁和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拓斌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在拓斌眼中见过如此冷酷无情的保证。一阵寒意窜下他的背脊。
“让我们把这件事说清楚。”拓斌用他最轻柔、却是最危险的声音说。“如果你坚持进赌场,那你和我绝对有得吵。你或许认为我阻止不了你,但你绝对会在每次转弯时发现我挡住你的去路。我对你死去的姊姊有义务,别以为我会忽视对她的承诺。”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很困难,东宁提醒自己。他深吸口气,挺起胸膛。
“我不想为这件事跟你争吵。”他说。“你很清楚我尊敬你和你对誓言的忠诚。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拓斌没有再次说教,而是转头望向车窗外渐暗的街道,默默不语地兀自冥想。
东宁忍到忍不下去,最后尝试化解车厢内的凝重气氛。
“拓斌,你打算从此不和我说话了吗?”他挤出微笑。“那太不像你的作风。我还以为你的反应会比较激烈一点,例如威胁要取消我的零用钱之类的。”
“刚才我跟你说过不是只有你想得到一大笔钱。”
话题的突然转向使东宁愣了一下。“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我向你保证,我不是在开玩笑。”
东宁恍然大悟。“天啊!都是为了雷夫人,对不对?你在考虑向她求婚吗?”
拓斌微微转头。“就像你没有条件向敏玲小姐求婚一样,我也没有条件向她求婚。”
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开场白了,东宁心想,现在该进行计划的第二阶段了。
“恰好相反。“他油滑地说。“你的处境没有那么困窘。事实上,我羡慕你,毕竟你并非毫无财源。你从事密探这行时,常赚到丰厚的佣金。”
“你很清楚密探这行是非常不稳定,和不可预测的谋生之道。”
“你替杜夫人调查腊像命案,她付给你的酬劳就非常丰厚。那笔钱足够你投资柯恒鹏伯爵的船,不是吗?”
“我只买得起一股。何况,在那艘船从东方回来之前,我无从得知投资是否成功,更不说是到什么程度。而船要几个月后才会返航。”
“在这期问,你只有耐心等待,希望雷夫人不会对某个养得起老婆的男人一见锺情。”东宁说。
“所以说我并非不同情你的处境。”
东宁耸耸肩。“如果能让你感到安慰,我很怀疑雷夫人会为了金钱而结婚。”
拓斌一言不发,转头继续凝视著窗外。
“敏玲跟我讨论过她阿姨对婚姻的看法。”东宁说。
那句话引起拓斌的注意。“敏玲小姐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雷夫人总是强调金钱的重要,但敏玲相当肯定她阿姨私底下是个生性非常浪漫的人。”
“薇妮?浪漫?敏玲从哪里来的那个念头?”
“我猜是来自雷夫人对情诗的喜好。”
拓斌思索片刻,然后摇摇头。“见鬼!薇妮确实很喜欢诗。但她太讲究实际,不会容许它影响她的个人决定。”
东宁暗自叹息。他提醒自己,虽然拓斌有许多优点,但他的姊夫受不了浪漫或多情的表示,也不曾费心磨练讨女人欢心的技巧。
“敏玲似乎非常肯定,由於生性浪漫,所以雷夫人绝不会同意没有爱情的婚姻。”他耐心地说。“无论那桩婚姻可能是多么稳当的长期饭票。”
“嗯。”
在别的情况下,拓斌闷闷不乐的模样几乎令人感到好笑,东宁心想。但事实上,他很替姊夫难过。
拓斌以前也传出过几次绯闻,东宁回想。但自从安妮和胎儿多年前去世后,他就没有见过姊夫为哪个女人动情而陷入这种绝境。拓斌对雷夫人是认真的,他需要人指导。
东宁清清喉咙。“我想你最好还是以比较浪漫的方式对待雷夫人,我无法不注意到你对她有时似乎相当粗鲁无礼。”
“那都是因为她坚持在每个关键时刻跟我争执,我没见过比她更固执的女人。”
“我猜她厌烦了听你发号施令。”
拓斌绷紧下颚。“别指望我能变成拜伦那种人;一则是我老得无法扮演浪漫诗人,二则是我根本不会写诗。”
“我不是建议你当诗人,只是建议你偶尔可以尝试富有诗意的措辞。”
拓斌眯起眼睛。“比方说?”
“比方说,早上第一次见面问候她时,你可以把她比作女神。”
“女神?你疯了吗?”
“只是建议。”
拓斌开始按摩左大腿,沈吟半晌不语。
“哪个女神?”最后他问。
“这个嘛,把女人比作维纳斯绝对不会错。”
“维纳斯?鬼扯!薇妮会当著我的面大笑。”
“我想不会。”东宁轻声说。“没有女人会在早晨发现自己被比作维纳斯时发笑。”
“哼。”
目前能做的他都做了,东宁心想,现在该言归正传了。
“如果我能筹到足够的钱,”他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也许柯恒鹏伯爵也会让我投资他的船货。”
“你在傻瓜企图靠骰子和纸牌发财的那些赌场里,是找不到所需的资金的。”拓斌说。
车厢里的阴影拉长。
拓斌撇撇嘴。“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你可以成为优秀的代理人。你对数字和细节有天分,柯恒鹏伯爵会很乐意把你推荐给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