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浩华谦虚地说。“你的父母也精通催眠术。我发现观看他们工作令人著迷。他们各有独特的风格,但得到的结果同样惊人。”
“外子告诉我,你的父母在将近十年前发生海难,”瑟蕾轻声细语。“你在同一年失去丈夫。那段日子你一定很不好过。”
“是的。”薇妮把茶倒进另外两个杯子里。“但大约在六年前我的外甥女敏玲搬来跟我一起生活,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可惜她今天下午不在家,和朋友去听罗马古迹和喷泉的演讲了。”
瑟蕾礼貌地露出同情的表情。“你和你的外甥女孤单无依?”
“我不觉得孤单无依,”薇妮俐落地说。“我们拥有彼此。”
“但你们终究只有两个人,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瑟蕾低眉垂眼地斜觑拓斌一眼。“根据我的经验,孤孤单单、没有男人的意见和力量可以倚靠,对女人向来是艰难悲惨的处境。”
拓斌差点漏接薇妮塞进他手里的茶杯。使他吃惊的不是瑟蕾完全错估薇妮和敏玲的聪明才智,而是在那几秒钟里,他几乎可以发誓那个女人在蓄意挑逗他。
“敏玲和我应付得很好,谢谢。”薇妮的语气突然锐利起来。“拜托当心一点,拓斌,不然你会把茶给洒了。”
两人的目光交会,他看出她隐藏在社交风度下的恼怒。他纳闷自己这回又做了什么。他们的关系似乎从针锋相对直接跳到乾柴烈火,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地带,他们两个都还不大适应爆发在两人之间的激情。但他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他们的恋情绝不沈闷、乏味。
在他的想法里,那未必是件好事。有时他巴不得和薇妮之间有些沈闷、乏味的时刻;那些时刻可以让他有机会喘息。
“说句话你别见怪,薇妮。”浩华用即将提起敏感话题的语气说。“我无法不注意到你没有在执业。你放弃催眠术,是因为发现伦敦这里的市场疲弱吗?我知道缺乏社交人脉不容易吸引到合适的客户。”
令拓斌意外的是,那个问题似乎吓了薇妮一跳,使她手中的茶杯悚悚颤动。但她迅速恢复镇定。
“我改行转业有许多原因。”她俐落地说。“虽然催眠治疗的需求似乎跟以往一样畅旺,但那行的竞争非常激烈。你也注意到了,在社交界没有人脉和推介,不容易吸引到上流社会的客户。”
“我了解。”浩华严肃地点头。“如果是那样,瑟蕾和我将面临艰钜的挑战。在这里开业对我来说不会是件简单的事。”
“你之前都在哪里执业?”拓斌问。
“我在美国待了几年,巡回演说催眠术。但在一年多前,我开始想家,於是收拾行囊返回英国。”
瑟蕾朝他粲然一笑。“去年我在巴斯结识浩华。他在那里的生意非常兴隆,但他觉得该到伦敦来发展了。”
“我希望在伦敦这里发现各种有趣和特殊的病例。”浩华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在巴斯和美国的客户绝大部分都是为相当普通的病痛前来寻求治疗,风湿、女性歇斯底里和失眠等等。那些疾病当然都很令病患苦恼,但对我来说却相当无聊。”
“浩华打算进行催眠术的研究和实验,”瑟蕾崇拜地看丈夫一眼。“他致力於找出催眠术所有的功用和用法,他希望写一本有关那方面的书。”
“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我必须能够检查比通常在乡间遇到的神经疾病包特殊的病例。”浩华总结道。
热中令薇妮的眼睛发亮。“那个目标非常令人兴奋和佩服。也该是还催眠术一个公道的时候了。”她意有所指地瞥拓斌一眼。“我发誓,许多一知半解的人仍然坚信催眠是江湖庸医的骗术。”
拓斌不理会那句带刺的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浩华重重地叹口气,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不幸的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们这行有太多骗子。”
“唯有催眠术的进步发展才能遏阻那种人,”薇妮说。“研究和实验正符合所需。”
瑟蕾好奇地看著她。“我想知道你的新职业是什么,雷夫人。女性能够从事的职业寥寥无几。”
“我接受客户委托,替他们进行暗中调查。”她放下茶杯。“这里应该有几张我的名片。”她倾身越过沙发扶手,拉开茶几的小抽屉。“啊,有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浩华和瑟蕾。
拓斌很清楚长方形的白色小纸片上印著什么。
暗中调查保证保密“很不寻常。”瑟蕾一脸困惑地说。
“很有意思。”浩华把名片收进口袋,忧虑地皱起眉头。“但我不得不说,发现你停止执业令我深感惋惜,你对催眠术极有天分。你决定改行转业是我们这行的一大损失。”
瑟蕾仔细地打量著薇妮。“担心竞争激烈是你不再执业的唯一理由吗?”
要不是一直在观察薇妮,拓斌心想,他就不会看到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也不会注意到她颈部肌肉的紧绷。他可以发誓她在回答问题前吞咽了一下。
“发生了一起不幸的事件……牵涉到一位客户,”薇妮不带感情地说。“再加上收入不如预期。我相信你们也知道,在乡间不容易索取斑价。此外,我还得考虑敏玲的将来。她从学校毕业,我认为正是她修治涵养的时候。有什么比出国旅游更能使人变得优雅?所以当巫夫人要我们陪伴她去罗马小住一季时,我认为应当接受她的提议。”
“原来如此。”浩华目不转睛地盯著她微微侧偏的脸。“我不得不承认我听说过北部小村庄那起不幸事件的传闻。希望你没有让它过度影响到你?”
“没有,当然没有。”薇妮回答得太快了一点。“只不过当敏玲和我从义大利返国时,我受到激励在这新行业一试身手,结果发现它很合我的口味。”
“女人从事这个行业真的很怪。”瑟蕾用带著疑问的目光望向拓斌。“麦先生,我猜你并不赞同雷夫人的新职业吧?”
“我向你保证,我经常对此感到极度的怀疑和不确定。”拓斌挖苦道。“更不用提无数失眠的夜晚。”
“麦先生在跟你开玩笑。”薇妮瞪拓斌一眼。“他没有立场反对。事实上,他有时会同意担任我的助手。”
“助手?”瑟蕾吃惊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雇用他?”
“也不尽然。”拓斌温和地说。“我比较像是她的夥伴。”
瑟蕾和浩华好像都没有听到他的更正,夫妇俩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浩华眨眨眼。“你刚刚说助手?”
“夥伴。”拓斌郑重地重复。
“我时常雇用麦先生,”薇妮装模作样地摆摆手。“每逢我需要他的专门技术时。”她甜甜地朝他微笑。“我相信他非常乐意赚些外快。对不对,拓斌?”
他逐渐失去耐性,决定提醒她不是只有她会耍嘴皮子。
“吸引我与你搭档合作的不仅是金钱而已。”他说。“我必须承认,我发现一些非常令人愉快的附带好处。”
难得她还知道脸红,但不出所料,她拒绝让步。她转向她的客人,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们的约定让麦先生有机会锻链他的演绎推理能力,他觉得担任我的助手非常刺激。对不对,麦先生?”
“没错。”拓斌说。“事实上,我已好些年没有做过那么刺激的运动了,雷夫人。”
薇妮警告地眯起眼睛。他满意地微笑,从茶盘里拿起一块醋栗果酱酥饼咬了一口。邱太太能用醋栗做出许多人间美味,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