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丽……昨晚的女人……感觉一生的成就毫无意义……老天!他已经厌倦透这种沮丧的心情了。他叼回香烟,双手插回口袋,垂下肩膀,继续往前走。
去他的!明天他就要离开佛罗伦斯,前往预定的目的地。
伊莎在床上翻个身。她的闹钟显示九点半,天应该亮了,但房间里却阴阴暗暗的。她茫然望向窗子,瞧见百叶窗全都紧紧拉下。
她翻个身,打量着头上的红瓦屋顶和粗木横梁,她隐约听到窗外传来车声--但仅此而已。没有垃圾车,或出租车司机的咒骂声。她人在意大利,睡在一个前任屋主似乎是殉敦圣徒的房间里。
她仰起头,正好瞧见挂在头顶上的十字架。她痛恨的泪水汩汩流出--为了她所失落的人生,和她原以为自己爱过的男人。为什么她不够聪明、不够努力,或幸运得能够抓住她曾经拥有的?更糟的是,为什么她自甘下贱,和一名酷似银幕上变态杀手的意大利牛郎搞一夜?她试着祈祷,然而圣母玛利亚已经不再听进她迷途女儿的话了。
她很想将被单拉过头:永远不要起床……这个消极的念头令她悚然一惊,立刻翻身下床,并踩到冰冷的瓷砖。她穿过空荡荡的房间和走道,来到尽头一间实用的浴室。浴室小虽小,倒是很现代化。或许这地方并下是她所以为的废墟。
她洗了个澡,用毛巾裹住身躯,定回房间,换上灰色长裤和针织衫。然后,她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柠檬色的晨光倾泻而下,强烈的光线令她一时无法睁眼。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塔斯坎尼的山峦棱线呈现在眼前。
“老天……”她以臂枕着窗棂,摄入一望无尽的赭色平野,星罗棋布的香柏树丛像手指比向天空。麦田间没有围篱,有的是橄榄树、葡萄园和山谷。
她正凝视着伯利恒,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家的圣地。他们以这片土地为背景,画出了圣母玛莉亚、天使、马槽和牧羊人。这块圣地……就在她的窗外。
她收回视线,打量屋子周遭。左边的梯田是葡萄园,花园的旁边是橄榄树丛。她想看到更多,转身离开窗边,蓦地停住脚步。晨光改变了整个房间:素净的白石灰墙和黑木横梁变美丽了,简单的家具像是诉说着千年历史的痕迹。这绝对不是座废墟。
她来到走道,拾阶而下。昨晚她只约略打量了一下起居室,它有粗糙的石墙和高挑的天花板,就像古老的欧洲马厩。她记得曾经读过塔斯坎尼的农夫将动物养在一楼,人住在楼上。现在一楼被整修成舒适的起居室。古老的红陶地板重新打蜡、磨亮,靠墙摆着简洁的黑木桌子和五斗柜。纽约最高档的设计师下惜砸下大把银子,就为了复制出这种自然流露的乡村情调。
昨夜她抵达时,百叶窗帘都拉下,现在全部打开了。她边好奇是谁打开的,边走进阳光朗照的大厨房。
厨房正中央是已有一段历史的厚木桌,水槽用红、蓝、黄色瓷砖贴成,蓝白格子花布遮住了下方的水管。开放式的橱架陈列着五颜六色的陶罐、篮子和铜器。炉子是老武的瓦斯炉,漆成绿色的后门通往花园--正是她想象中意大利厨房该有的模样。
后门被打开,一名年约六十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的身材微胖,双颊红润,头发染成黑色。伊莎以有限的意大利文打招呼。“早安。”
塔斯坎尼人以其友善著称,但这名妇人毫不友善。她穿著有些褪色的黑衣服,口袋里插着园艺手套。她一言不发地自壁柜里取下钥匙串,转身又走了出去。
伊莎跟着她走出厨房,站在屋后打量主屋。它真是完美极了。休息、独处、沉思、行动,再没有更适合的地方了。
晨光将老屋的石墙染上女乃油色的光晕,长春藤沿着墙壁往上爬,屋顶还有小小的顶篷,银色的苔衣点缀红色的圆瓦。屋子的主建筑是朴实的长方形,典型的意大利农舍风格。后方突出的小屋似乎是后来加盖的。
稍早看到的老妇人板着一张脸,在花园里铲上,但即使如此,花园的魅力并未稍减。伊莎心里紧绷的结松开了。花园的周遭环以石墙和橄榄树丛,木兰树下是一张大理石桌,适合坐着野餐或欣赏风景。靠屋子的九重葛花架下有张长椅,伊莎可以想象自己拿着纸笔,蜷缩在椅子上写作……
碎石子小径婉蜒在花丛间,紫苏、天竺葵和盆栽的红玫瑰争相吐艳,橙色的早金莲、蓝色的迷迭香、银色的鼠尾草、红色的辣椒花交织成一片灿烂的花海。柠檬树种在大陶土盆里,像守护神般立在厨房的后门两侧。伊莎深深摄入泥土和花香……迈克指控的声音被淹没了,祈祷逐渐在心里成形。
老妇人的喃喃低咒打破了她和平的心境,祈祷词飞了,但伊莎已隐约瞥见了希望。上帝引导她来到圣地,只有傻子才会舍弃这样的福分。
稍后她开车进城时,心情好了许多。终于有些好事情发生,纡解了她阴霾的心情。她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食物,回来后,老妇人正在厨房里洗碗--绝不是伊莎留下的。老妇人不友善地瞪了她一眼,从后门走出去。
伊甸园里的蛇,伊莎叹气地想着,打开购物袋,取出食物,放进冰箱和橱柜里。
“小姐?抱歉?”
她闻声转头。一名年约二十余、戴着太阳眼镜的年轻女子站在分隔厨房和餐室的拱门下。她娇小美丽,金发蓝眸,穿著颇为时髦。
“午安,费小姐,我是夏茱莉。”她以意大利文道。
伊莎点头响应,纳闷是否塔斯坎尼的人习惯不请自来,闯入陌生人的屋子。
“我是这栋屋子的中介。”茱莉改以不甚流利的英文道。
“很高兴认识妳,我非常喜欢这栋屋子。”
“噢,但……这不是一栋好屋子。”茱莉挥挥手。“上个星期,我打了许多次电话找妳,但就是找不到妳。”
那是因为伊莎拔掉了电话线。“有问题吗?”
“是有问题,”年轻女子润了润唇,将一缁发丝撩到耳后。“我很抱歉这么说,但妳不能住在这里。我一直打电话给妳,试着解释。我想告诉妳,我已经另外为妳找到住的地方。请跟我来,我带妳去看看。”
昨天伊莎会很乐意离开,但现在下。这栋朴素的石屋和美丽的花园将有助于她的沉思和复原,而她无意轻易放弃。“告诉我问题所在。”
“那是……”她挥了挥手。“有些工事要进行……这里不能住人。”
“什么样的工事?”
“许多。我们得大肆挖掘……排水沟出了问题。”
“我相信我不会妨碍工程的进行。”
“不,不行的。”
“夏小姐,我已经付了两个星期的房租,而我打算住下来。”
“但妳不会喜欢它的,魏太大也会不高兴的。”
“魏太太?”
“魏安娜。如果妳待得不愉快,魏太大会不高兴的。我在城里替妳找到间很好的房子,妳一定会喜欢它。”
“我不想要城里的房子,我只要这一栋。”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
“她就是魏太大?”伊莎指向花园中的妇人。
“不,她是玛妲。魏太太住在庄园里。”她指着小丘顶。
“玛妲是这里的管家吗?”
“不,不是管家,但镇上有很好的管家。”
伊莎不予理睬。“那么她是园丁了?”
“不,玛姐照顾花园,但她不是园丁。这里没有园丁,但妳可以在镇上找到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