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端起酒杯走向她。隔桌的两名意大利女人停止谈话望向他,其中之一分开双腿,另一位搔首弄姿。她们年轻、美丽,但这名堕落的文艺复兴天使眼里只有她。
“小姐,”他以意大利文道,指着她对面的座椅。“没有同伴?”
她不自觉地点点头,尽避大脑命令她应该拒绝。他优雅地落座,像黑色的丝缎般诱人。
近看下,他慑人的气势不曾稍减,尽避眼里微现血丝,而且下颚青渗渗的髭须似乎是疲累、而非追求时尚的产物。然而他的不修边幅反而更增添了性感。
她有些惊讶听到自己以法文回答。“我不会说意大利文,先生。”
喔……脑海的一部分命令她立刻起身离开,另一部分却告诉她别急?她很快确定了一下她临时编出的谎言不会穿帮,但欧洲人多得是和她一样的金发、挑染,穿著简单大方,而且她佩戴的唯一珠宝是腕间的细金镯,内侧刻着“呼吸”两个字,提醒她随时保持专注。
那重要吗?又何必呢?
因为她所熟知的世界已经崩溃了。因为迈克不爱她,因为她喝多了酒,厌倦了时时怀着戒心,而且她想要感觉像个女人,不是个失败的机构。
“遗憾,”他耸耸肩,以意大利文道。“我不会说法文。”
“你会说英文吗?”她仍以法文问。(译注:欧语系国家的人大多可以听得懂一些简单的外国会话。)
他摇摇头,指着自己。“我叫但丁。”
但丁……多么适合这个大文豪但丁住饼的城市。(译注:但丁为意大利名诗人,着有一神曲”。)
她指着自己。“艾妮妲。”
“艾妮妲……美丽的名字。”他举杯致意的动作性感极了。
但丁……他的名字像热融的糖浆温暖了她,夜晚的空气也变得销魂起来。
他的手轻触她的。她望着它,但没有抽回手,反而又啜了口酒。
他开始把玩她的手指,让她知道这不只是一般的调情,而是蓄意的诱惑。但她只想堕落,不想去在乎。
“你的身体是珍贵的,”精神奉献的基石朗诵着。“你就是一座宝藏,上帝最伟大的创造……”那原是她坚定的信念,但迈克伤透了她的灵魂,而这个叫但丁的堕落天使承诺给予黑暗的救赎。她对他微微一笑,没有抽回手。
他又靠回椅背,态度轻松、神情自在。她羡慕他的傲慢。
他们静静看着隔桌吵闹的美国学生。他为她点了第四杯酒,她则出乎意料地以眉眼和他调情。瞧,迈克,我也会这个。我远比你以为的性感。
她很高兴语言的障碍使他们无法交谈。她的生活里充斥着太多的语言和文字:演讲、著书、面谈。她一直在说、说、说个不停--瞧她现在落得的下场!
他的拇指来到她的掌心,纯肉欲的挑动。十五世纪,极力反对的萨瓦诺拉修士就是在这座广场上被烧死的。她也会燃烧吗?
她正在燃烧,而且晕眩下已。但她并没有醉到忽略了他的笑意从不曾到达眼里。显然他是个中好手,这对他纯粹只是性,毫无真心可言。
她恍然大悟。他是个牛郎!
她原本要抽回手。但何必呢?金钱交易反而清楚明白,没有事后的牵扯。她端起酒杯。
她来意大利是为了要重新开创人生,而除非抹去迈克不断回响在她脑海中的丑陋指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迈克的话令她强烈质疑自己的女性特质,深陷沮丧中,无法自拔。
或许会为他们的性问题负责沟是迈克。短短几分钟内,但了让她见识到了迈克四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挑情本事。或许专业人员能够做到业余人士无法办到的--至少他们知道怎样按对钮。
她应该要为自己竟然会这么想而感到震惊,但过去六个月她已经对震惊麻木了。身为心理学家,她知道无法靠着忽略旧问题而去创造新生活。它们一定会反噬。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在微有醉意时,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另一方面,如果她脑筋清醒,她绝不会考虑这种可能性。何不善用手头上剩余的一点小钱,让过去安眠,迈向新生?在她意欲重建的新生活里,就欠缺了这么一小块。孤独、休息、沉思和性的治疗--由这四个步骤导向第五个,行动。嗯,还算符合四个基石。
他好整以暇地啜了口酒,抚弄她的掌心,手指滑向她的金手镯,来到她腕间的脉跳。突然间,他厌倦了游戏,丢了张纸钞在桌上,缓缓起身、伸出手。
现在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她只须留在原位,摇了摇头。周遭有得是对他感兴趣的女人,他不会将场面闹得难堪。
“性无法修补内心的空缺,”费博士在演讲时道。“没有深刻爱情的性关系只会让妳觉得悲哀、渺小。首先要修补好妳自己!般定妳自己,然后妳才能够想到性。因为如果妳不这么做--如果妳试着用性来逃避,报复伤害过妳的人,或是弥补心里的不安全感--妳只会将伤口捅得更大……”
然而,费医生却是个破产的失败者,而佛罗伦斯酒吧里的金发女郎拒绝听她的长篇大论。伊莎起身,握住男子的手。
他带着她来到窄小的街道上。她有些不胜酒力,两腿虚软。她纳闷意大利的牛郎收费多少,并希望自己带够了钱。不然她只能用信用卡了。
他们沿着河边往前走,她再一次觉得他很眼熟。究竟是哪位大师曾经捕捉过他的容貌?她的脑袋一片混沌,无法清楚思考。
他指着建筑物侧面的麦迪西家族盾牌,和开满了小白花的喷泉中庭--牛郎兼导游,多么迷人的组合!她不喜欢男人太过高大,而他正好比她高一个头。他有可能已婚,但至少他看起来很文明。他也有可能是连续杀人犯,不过除了黑手党外,意大利的罪犯大多偏好偷窃,不是杀人。
他闻起来很昂贵-干净、性感、诱人--但那似乎发自他体内,而非外在香水。她想象他将她按抵在古老的石头雕像上,撩高她裙子,推进她体内--不过那会太快就结束,而结束并非重点。重点是她要抹煞迈克的声音,迈向新生。
酒气上涌,她微一踉舱,他很快扶住她,指着一家昂贵的小旅馆,说了句意大利文。
她听不懂意思,但话中的邀请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想要热情!”迈克曾如此说道。
是吗,薛迈克?我也想要。
她越过但丁,走进饭店的大厅里。它昂贵、高雅的布置令人心安--天鹅绒帏幔、金边座椅和磨石子地板。至少她会在干净的床上拥有一夜,而且杀人狂不会挑选这种地方谋杀天真、性压抑的女观光客。
瘪台递给他一副钥匙--显然他早就住在这里了。高格调的牛郎。他们走进电梯里,肩膀相触,她的小肮倏地升起一股热力,而且她知道那和酒力无关。
他们来到光线黯淡的长廊。她仰望着他,脑海里突然浮现黑衣男子开枪杀人的影像。
那是怎么来的?她不认为自己会有危险。如果他想谋杀她,他会在他们经过的巷道里动手,而不是在一家五星级的饭店里。
他带着她来到走道尽头,人手坚定地搭着她的手臂,显示他是主掌全局的人。
老天……她在做什么?
“美好的性、伟大的性牵涉的不只是身体,还有脑袋。”
费博士是对的。但这不是伟大的性,这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事放荡、禁忌、危险的性行为--为了涤清她的思绪,洗去她的恐惧,证明她仍然是女人,填补生命中的空缺,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