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涌上浓浓的乡愁,但她强自甩去。她很快就会回到“日升之光”,让它恢复昔日的荣光。
下午她做完工作,坐在树荫下休息。“梅林”伏在她的脚上打盹。曼克走近时,它动也没动。
“这只狗真的毫无用处,”她嘀咕道。“如果你是割喉手,我早就没命了。”
曼克轻笑,坐在她旁边。“的确,‘梅林’这方面不太行,但它还小。中校在屋后的小巷子发现它时,它才刚断女乃不久。”
凯琳只在白天见过白肯恩一次──在他命令她为“阿波罗”上鞍时,甚至没有多瞧他昨晚雇用的小厮一眼。报上称他为“传教士山的英雄”。她知道他曾参与维克堡和西罗之役,甚至可能是杀死她父亲的人。这似乎太不公平了,许多英勇的南军士兵都战死了,白肯恩却活得好好的,并威胁到她在世上仅有的一切。
“你认识中校多久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曼克拔了根草,放在口中嚼着。“自从查塔嘉一役后。他为了救我差点送了命,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你不会是为北佬作战吧,曼克?”凯琳无法置信地道。
“我当然为北佬而战!”
“你告诉我你来自乔治亚,你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家乡而战?”
曼克吐掉草根。“你还真有胆量,小子,坐在这里问一名黑人为什么不为铐链住他的人而战?我十二岁时获得自由,来到北方,找到工作上学。但我并不算真的自由,你明白吗?只要他的兄弟姊妹还是奴隶,就没有黑人是自由的。”
“这不是奴隶制度的问题,”她耐心地解释。“而是南方各州有权自治,不受干涉。奴隶制度只是战争的原因之一。”
“对你或许是,白人男孩,对我们不。”
黑人真的是很敏感,凯琳想着,看着曼克起身走开。稍后她为马匹喂草料时,仍在想着曼克所说的话。那令她想起了曾经和莎妮有过的激烈辩论。
肯恩优雅地下马。“让它发发汗,小子。我可不想要有匹病马。”他将缰绳丢给凯琳,大步朝屋子走去。
“我知道自己的工作,”她对着他吼叫。“不必北佬来告诉我怎样照顾浑身是汗的马。”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今天才星期三,她不能害自己被解雇。她已经得知星期天辛太太和曼克都不睡在大宅里。辛太太休假去她妹妹那儿,曼克则去辛太大口中的“罪恶渊薮”饮酒作乐。凯琳只需再忍个四天,就可以动手干掉眼前这名用冰冷的灰眸望着她的男人。
“如果你觉得为别人工作会比较快乐,我可以另外找个马厩小厮。”
“我没有说想要为别人工作。”她喃喃道。
“那么或许你该努力管好自己的舌头。”
她用靴跟踢着泥土。
“凯林。”
“又怎么了?”
“洗个澡吧,每个人都在抱怨你有味道。”
“洗澡!”凯琳气坏了,却又必须强抑着怒气。
肯恩似乎很享受看她在作内心的挣扎。“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她咬紧牙关,想象用子弹在他的额头开个大洞。“不,先生。”她咕哝。
“那好。一个半小时后,替我备好马车,在前门等。”
稍后,她牵着“阿波罗”在庭院里走动,让它发散汗水和热气,一面喃喃咒骂着各种脏话。杀掉这名北佬将会带给她莫大的乐趣。她洗不洗澡关他什么事?每个人都知道洗澡不好,只会惹上感冒,而且她还得月兑掉衣服。自从长出胸部后,她就痛恨看到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代表着她无法成为她最想要是的男人。
女性代表软弱,而她一心想变得像男人一样强壮。
一个半小时后,她套好马车,在前门等着肯恩出来。她已用水抹过脸,遵照白肯恩吩咐的换了套衣服──只不过它和她原先换下的那套一样脏,而她不明白那究竟有何意义。
肯恩走下阶梯,挑剔地看着他的小厮满是补丁的长裤和褪色的蓝衬衫。他看起来甚至更糟了,只有他的脸庞稍微干净了点,证明曾经洗过脸。或许他根本就不应该雇用这个脏小表,然而许久以来,已经不曾有人能够像他一样令他发笑了。
不幸地,这天下午的行程就不那么有趣了。他实在不该被蕊娜说服载她去中央公园兜风。一开始他们都很明白规则,但他怀疑蕊娜有意要求更长久的关系,并可能利用这次出游对他纠缠不休。除非另外有人在场……
“上车吧,男孩,该是你见识见识纽约市的时候了。”
“我?”
男孩惊讶的表情令他笑了。“我没有看到其它人,而且我需要有人帮我牵马。”以及阻止蕊娜逼婚。
凯琳仰望进那对谜般的灰眸,用力吞咽,上了马车。她根本不想和他在一起,但她被困住了。
他技巧地驾驭马车,在纽约繁忙的街道上穿梭自如,一路为她指出各个景点。凯琳的戒意很快地就被兴趣所取代。他们经过了著名的戴尔明哥餐厅和华勒剧院,来到豪宅林立的麦迪逊广场,在其中一栋前停下来。
“看着马,小子,我不会去太久。”
一开始凯琳并不介意等待。她打量周遭美轮美奂的宅邸、街道上的豪华马车,和穿著光鲜亮丽的男女。而后她想起了已被夷为平地的查理斯敦,内心的怨恨再度生起。
“这真是最适合驾马车兜风的天气了,肯恩。噢,我有个极有趣的故事要告诉你。”
凯琳抬起头,瞧见肯恩挽着一名美丽的金发女子走下台阶。她穿著粉红色丝料礼服,打着白色蕾丝伞,戴着顶蕾丝小帽。凯琳一眼就讨厌她。
肯恩扶女子上马车。凯琳对他的评价更低了。如果他喜欢的就是这种女人,那么他远不及她以为的聪明。
女子登上马车,转头瞧见凯琳,一脸的惊讶。“小白,这个脏兮兮的小子是谁?”
“你说谁脏兮兮?”凯琳跳了起来,双手握成拳。
“坐下来。”肯恩命令。
她怒瞪着他,但那对灰眸里的冷芒如刀。她不悦地坐回原位,以杀人的目光斜瞄着蕊娜的粉红和白色小帽。
肯恩驶动马车。“凯林是我带来的马厩小厮,蕊娜。假设你想在公园散步,他可以代我们看着马匹。”
蕊娜帽上的蕾丝颤抖。“这种天气走路太热了。”
肯恩耸了耸肩。蕊娜调整了一下洋伞,用沉默表示出她的不悦,但肯恩不睬她,令凯琳得意极了。
不同于蕊娜,凯琳向来无法生气太久。她兴致勃勃地欣赏沿路的景点。尽避导游的是她的敌人,但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参观纽约的机会了。
“这是中央公园。”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称呼它。白痴都可以看出它位在城市的北边。”
“纽约市成长得极快,”肯恩回答。“现在公园周遭大多是农地,但市区很快就会发展过来了。”
凯琳还要质疑,蕊娜自座位中转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不准她开口。她闭上嘴巴。
蕊娜娇笑着转向肯恩,小手轻拍他的上臂。“小白,我有个最有趣的故事要告诉你──有关‘糖李子’的。”
“‘糖李子’?”
“你记得的,我的狮子狗。”
凯琳扮了个鬼脸,坐回座位。马车行驶在公园的林荫大道里。两名穿著入时的女子驾车经过,凯琳注意到她们都垂涎地盯着肯恩。女人似乎都很迷恋他,她想着。的确,他很擅长驾驭马匹,然而那对女性并没有吸引力──她们迷恋的毋宁是他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