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回沙漠去了。明天一早就走。
决心已定,她轻松了许多。她就着花生米,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伏特加。
一个黑发男子也走进酒吧,举目四望。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大步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朝服务员打了个招呼。"请给我来杯威士忌,加冰块,再给这位女士加点。"他对莫丹说:"詹妮一直睡着,醒都没醒。饭店倒是可以提供照看孩子的服务,但我不能离开她太久,我怕她再做噩梦。"
"我应该离开饭店,那样你就找不到我了。"
"我早晚会找到你。"
他抓了把花生。他们要的酒和饮料上来了。他向前靠了靠,"在威尔家,我没说实话。关于订机票的事是我编的。刚才我把詹妮放在床上时,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呷了口威士忌。"这件事的确阴差阳错赶到一起了。坦白地说,我不想花言巧语编出一大堆美丽动听的词汇,来说明我多么爱你,因为我甚至都搞不懂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明天,当我和詹妮乘飞机离去时,想到你还留在这里,我心里就痛。"
她想反驳,刚一张嘴就被他制止了,"你听我把话说完。"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希望你嫁给我,"他说话的口气使莫丹觉得,与其说他在向她求婚,不如说他们在讨论关于要不要再给她买双靴子。"我真傻,怎么和你说什么不让你搬来和我一起住之类的话。我当然很想让你和我住在一起,做我妻子。如果以前的那些租房子之类的话伤了你,我真该死。幸亏走之前我把这些都说清楚了,否则我会后悔莫及的。"
他欣慰地笑了笑,显然是对自己一吐衷肠感到如释重负,并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莫丹明白,尽避他的求婚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应该从心里感谢他,因为这种求婚很容易遭到拒绝。她直了直身子说:"关于租房子的话,你并没有伤我的感情。但是你明明不爱我,却向我求婚,这却是对我的污辱。如果这样,我可以回答你:不。"说完又补充道:"谢谢。"
"我没说我不爱你!我是说我不懂爱是什么。"
"那我劝你还是先弄懂了,然后再求婚,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莫丹,"他急了,"我等了整整三十五年才等到了你。我不会向任何别的人求婚。"
"那为什么自从出现詹妮,我在你眼中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舞台道具,一个碍手碍脚、恨不能一脚踢开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写着:我想和你,我要你——但却不能让詹妮看出来。而且我的确对我们的未来心里没底。我怎能让詹妮产生错觉呢?让詹妮信任我,对我来说是当务之急,你难道真的不明白?"
"我只明白一点,"她板着面孔说,"那就是你我之间的关系结束了,还没有真正开始就结束了。坦率地说,我真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
"再来点吗,先生?"
莫丹吓了一跳,没注意到服务员正站在她旁边。"是的,"雷利说,"来两份,"并递给他几张钞票,然后铿锵有力地说:"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如同你说的那样就此结束。我一生中从没受过任何女人,也不懂爱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感觉。一看见你,我就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就像每当我看见巨大的蓝鲸从海浪里一跃而起,那浪花四溅、水雾茫茫的景象就让我激动不已;你像嬉戏的海豚,活泼可爱,又像海上的飓风,危险可怕,同时还像深海里鲸鱼的歌声令我难以理解。一想到要失去你,就像看见一条搁浅在海滩上即将死去的鲸鱼,我心如刀绞。"
莫丹怔住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对她说话。她觉得羞愧,同时又深感内疚。当然因为她不爱他。
"莫丹,这是我能用来表达情感的全部语言了。我不够浪漫,不会说甜言蜜语,没送红玫瑰。"他做了个鬼脸,"我甚至不喜欢红玫瑰。"
服务员把一杯威士忌放在桌子上。雷利碰都没碰一下,恳切地说:"嫁给我吧,莫丹。我从内心感到这是天赐良缘。我们在沙漠里相识,完全是出于缘分。是命中注定的。"他又笑了,那特有的笑容永远让莫丹为之销魂。"也许我们真应该感谢劳伦斯。"
莫丹喝干了最后一口酒,没有报以同样的微笑。她觉得这一天好像特别长。她想发脾气.却发不出来;她不想说的话,却别无选择非说不可。于是她低声说:"多么美妙动听的语言,雷利,你过奖了。"她勇敢地直视着他。"但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并不爱你。就这么简单。"仿佛为了证实她说的话是真的,她又重复道:"我不爱你,我对你也许只是出于喜欢和被吸引,但不是爱。我很抱歉。现在我必须上楼去了,再不走我就要抑制不住,放声大哭了。别跟我上去好吗?求求你了。"
她站起身来,抓起钱包。雷利也站了起来。他的脸在黯淡的灯光下苍白无色。"我们难道就这么再见了吗?"
"我今晚暂不办离店手续,明天一早还要和詹妮道别。明天早上我们还会见面的。晚安,雷利。"
她匆匆跑过地毯,上了电梯来到他们住的楼层,打开了房门。她锁上过道的门,一头扑在床上,枕头里传来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呜咽声。
第二天早晨是莫丹一生中最痛苦、也是最漫长的一个早晨。她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的离别,她冲了个澡,穿上丛林裤和墨绿色的衬衣,把头发梳成两条辫子。所有的新衣服统统塞进纸盒子和背包里。刚收拾完毕、就传来詹妮的敲门声,她高兴地迎了上去,"你好,詹妮,该吃早饭了?"
他们三人在咖啡厅里吃了早饭。因为詹妮的缘故,雷利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可是莫丹一眼看出,他彻夜未眠。她自己的脸色也很难看,一看就知道准是哭着睡着的,再冲十次澡也没用。
吃完饭他们回到楼上。刚一进门,雷利就对詹妮说:"詹妮,莫丹要走了,她不和我们一起去缅因。"
詹妮正在抱她的玩具熊。她停下来回头看看莫丹,说话的口气不容商量,"你和我们一起坐飞机走。"
"不,詹妮,"莫丹的嗓子眼发紧。"我要留在这儿,去沙漠野营。"
"不嘛,你和我们一起走!"
"我不能。"
詹妮的小嘴撅得老高,眼睛发出和她父亲一样倔强的蓝光。"我要你和我们一起走,"她固执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这句话差一点使莫丹改变了主意,就差一点点。她对詹妮温和地说:"雷利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会喜欢你的新学校、新朋友。我还在休假,我得回营地去。"她亲了亲詹妮的小脸儿,小泵娘却一把推开她。莫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仿佛这是情理中的事。"我得走了,我还要开车走好远的路。"
雷利递给她一个信封。"这里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我住在北缅因一个叫马奇科夫的小地方。能把你在波士顿的地址给我吗?"
"我大概得过一段时间才回去。"
"莫丹。"
在他那富有磁力的声音面前她还是退缩了。她找了一张饭店信笺,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然后急促地说:"再见了,雷利。祝你和詹妮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