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早餐室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冰茶放在桌上。怀德拿起一杯,一口喝去一半,黝黑的喉头鼓动着。虽然他对小珍很和气,我还是看得出来他脸上有黯淡的线条。显然警方还是一无所获,没找到要杀我的人或动机。
他终于放下杯子,微笑看着我。“你的面包布丁大受欢迎。不到三十分钟烤盘就空了,吃了太多糖,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
“你做了甜甜圈面包布丁?”小珍哀叹地问。“一点都没有剩吗?”
怀德奸笑。“刚好我们做了两个,其中一个还在冰箱里。想吃一点吗?”
她像饿死鬼似的迫不及待,怀德从冰箱拿出烤盘,我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碟子跟两支汤匙。“你不吃吗?”小珍蹙着眉问。
“不了,我现在不能做运动,所以吃东西要很小心。”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我宁愿每天运动一、两小时也不要斤斤计较热量。我也想吃面包布丁,但又不是以后都吃不到——只是现在不能吃。
我们一起在餐桌坐下来,我看着怀德跟小珍吃。我问怀德他们到底有没有任何线索,他叹口气。
“鉴识小组在你的公寓后面的地上找到一个脚印,分析后发现是女用运动鞋——”
“可能是我的吧。”我说,但他摇头。
“除非你穿八号半的鞋,我很清楚你不是。”
他说得对,我穿六号半:我家的女生也没人穿这种尺寸。妈穿六号、香娜跟小珍都穿七号。我努力回想有没有哪个朋友穿八号半而且还会到我家后面去,结果一个都想不到。
“你之前不是说,想杀我的应该不会是女人吗?”我怪他。
“我还是这么认为,女性通常不用狙击和破坏煞车这种手段。”
“所以那个鞋印也没用喽?”
“可能吧,我希望有用。”他揉揉眼睛。
“我不熊辈子躲着吧。”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我有自己的人生,要是我不能去过,这个变态就算没有杀死我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也已经杀了我。
“也许不用,”小珍迟疑地说,一直盯着汤匙看,仿佛上面写着人生的大道理。“我是说!我自愿送车过来是因为我一直在思考,而且想好计划了。我可以戴金色假发假装成你当饵设一个陷阱,然后怀德就可以抓到这个变态,你就安全了。”她最后几句话说得飞快,字都黏在一起了。
我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什么?”我大叫。就算再过一百年我也猜不到小珍竟然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小珍一向很懂得照顾自己的利益,但我对她一点利益也没有。“我自己可以当饵,连假发都不用!”
“让我为你做这件事吧,”她哀求,看到她眼中含着泪我很惊讶。“让我补偿之前对你做的事。我知道你绝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怪你;我以前太自私,完全不曾考虑会伤你多深,但我长大了,我想要像香娜一样跟你那么亲。”
我太震惊以至想不出该说什么,这种事很少发生在我身上。我张开嘴又闭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我从前很嫉妒你,”她还是说得很快,好像想在失去勇气之前一吐为快。“你总是很受欢迎,就连我的朋友也都觉得你最酷;她们都想把头发弄成跟你一样,买你用的眼影跟口红。我都快吐了。”
这才是我熟悉的小珍。我终于放心了,原来我小妹的身体没有被外星人占据。怀德静静坐着,眼神锐利地听进每个字。我希望他能去别的房间,但要是他肯离开猪都会飞了。
“你是啦啦队里最厉害的一个,长得可爱、擅长运动,又是毕业生代表,拿啦啦队奖学金进大学念商管,还拿到很好的成绩,后来又嫁给我见过最帅的男人。”她痛哭。“而且他有一天还会当上州长、参议员甚至总统,你轻易就抓住他的心!我好嫉妒,不管我多漂亮,我永远达不到你的成就,我觉得爸妈比较疼你。甚至连香娜都比较喜欢你!所以杰森来勾搭我的时候我就顺了他的意,要是他喜欢我,那一定是因为你其实没那么好,我才是。”
“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怀德静静插话。
“百丽逮到我跟杰森接吻,”她语带羞耻地坦承。“只有接吻而已,而且那是第一次,可是一切都毁了,他们也因此离婚。都是我害的,我想补偿她。”
“你得另外想办法,”他就事论事地说。“我绝对不可能让你或百丽去做饵。就算我们采用这个计划,也会让局里的女警扮成百丽,绝对不会危及平民百姓。”
小珍很讶异她的计划竟然被立刻否决,而且不只是我,连怀德也是,说到底,他同意才算数,因为否决或执行的权力在他手里,而他否决了。
“总有我可以做的什么吧。”泪水滑下她的脸,她企求地看着我。
“嗯,我看看。”这时候我已经能开口说话了,我用指甲抵住下唇思考着。“你可以在未来的一整年每个星期六都帮我洗车——不过得等我先弄辆车。不然你也可以帮我把浴室墙壁补一补,我最讨厌做这件事了。”
她眨眨眼睛看着我,好像脑筋没办法接受我刚才说的话。然后她格格笑了起来,一边笑还抽噎着,两种声音混在一起真的很奇怪,让我忍不住也笑起来——为了形象问题,我很努力想停下来,金发女人不适合格格笑。
总之,我们最后抱在一团大笑着,她说了五、六次对不起,我说她是我的家人,我随时都可以为了她放弃杰森,因为他是个下流的混蛋,竟然敢染指十七岁的小姨子,我巴不得快点甩了他。
呼,亲情大戏累坏我了。
怀德必须送小珍回家。他们要我一起去,但我选择留在家里,因为我觉得需要独处一下,镇定我的情绪。我一直试着原谅小珍,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做到了,到底杰森才是罪魁祸首;他是已婚的成年人,而青少年本来就不太能做理智的选择。但我内心深处还是忘不掉我的妹妹背叛了我。我努力想跟她正常相处,但我猜她知道事发前后还是不一样。我最惊讶的是她竟然会在乎。不,我真正惊讶的是,她居然会嫉妒我;小珍很美,从出生到大都很美。我算聪明,可是不像香娜那么聪明;我算漂亮,可是远比不上小珍。在家里我算中等。她到底有什么好嫉妒的?
我本来要打电话给香娜谈谈这件事,但还是决定只有我跟小珍知道就好。如果她想修补我们的关系——真心修补——那我可不想到处去说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毁掉这次机会。
怀德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进门的时候黑色的眉毛低低地揪在一起。“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离婚的时候恐吓你前夫交出所有你要的东西?难道你不认为这可能是动机吗?”
“可是杰森又没开枪打我,”我指出。“而且他以为拿到底片了。”
他的绿眼睛像两道雷射光。“他以为?”
我对他眨眨眼,做出最无辜的表情。“我是说,他已经拿到底片了。”
“是喔?那他『已经』拿到所有照片了吗?”
“呃……他以为有,可是那不重要,对吧?”
“所以你先恐吓他,然后又欺骗他?”
“这样比较保险啊!反正我根本没用上那些照片,他也不知道我手上还有。自从五年前离婚手续办完,我就没再跟他联络了。所以我觉得杰森不会杀我,他没有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