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模我的肩膀,站起来穿过两线道走去我的车边。他从车窗往里看,走到车子另外一边又走回去,接下来他做了件怪事:他在人行道上躺下,头和肩膀伸进车底前轮后面的地方。想到地上那一大摊碎玻璃我就一阵抽搐,希望他不会被割伤。他到底在找什么?
他从车底出来,但没回我这边。他走向一位便衣警官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位警官也到我车子那里,就像怀德一样爬进车底。我看到怀德又在讲手机。
好几辆拖吊车陆续抵达要拖走撞坏的车。来了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开始慢慢把那个女人从她车上搬出来。她整张脸都是血,脖子还被装上固定器。我又开始低声祈祷。
街上架起拒马,道路两侧都有警察在指挥车辆改道。吊车动也不动地待在路中间连一辆车也没有拖走。更多警车来到,穿过安全岛抵达意外现场。这次来的车都没有警方标志,我很讶异看到我的老伙伴马警官及傅警官也来了。警官跑到车祸现场来做什么?
他们和怀德还有之前钻到我车子下面的警察说了一些话,老马接着也亲自躺到地上钻进我车底。到底怎么回事?怀德跟大家到底到我车底看啥?他爬出来跟怀德说了几句话;怀德又跟一位警察说了几句话;我还没搞清楚,那位警察就过来扶我站起来,带着我往一辆巡逻车走去。天哪,我被逮捕了。
可是他让我坐前座,引擎还在跑冷气也开着,我把一道风扇转过来对着脸吹。我没有去动后视镜看脸,也许我整张脸上都是黑青,不过我不想面对现实。
一开始冷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但很快我就冻出一身鸡皮疙瘩。我把出风口合上也没什么用,只好抱着双臂缩成一团。
我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不过我快冻死了。平常我一定会调整冷气扭,但我就是觉得不能乱玩警车。如果这是怀德的车就没关系,可惜这是巡警的车。不过我也可能只是吓傻了。
饼了一会儿怀德过来把门打开。“你觉得怎样?”
“还好。”只是越来越僵硬,而且好像全身被人用棒子狂扁了一顿。“可是我好冷。”
他月兑下外套,钻进来用衣服把我紧紧包起来。衣料上还有他的体温,贴着我冰冷的肌肤感觉真好。我紧抱着外套张大眼睛看着他。“我被逮捕了吗?”
“当然没有。”他捧着我的脸,拇指轻扫着我的嘴唇。他一直模我,像是想确认我完整无缺。他蹲在打开的车门口。“你可以到局里一趟做个笔录吗?”
“你确定我没有被逮捕?”我警戒地问。
“确定。”
“那为什么我得到局里去?那个女驾驶死了吗?我是不是犯了过失杀人罪?”恐惧渐渐加深,我感到双唇在颤抖。
“没有,亲爱的,冷静点。那位女士不会有事。她意识清醒,跟医护人员说话也很清楚。她的颈部可能受了伤,所以他们搬动的时候很小心。”
“都是我害的。”我强忍泪水伤心地说。
他摇头。“不是你的错,除非你割断了自己的煞车线。”他的语气很严肃。
皮笃恩已经交保了又被抓回来侦讯。他们不准我参与侦讯,这样也好,因为那时我已经快失控了。我的煞车线被割断了,我的车被蓄意破坏,我可能会死,其他跟妮可谋杀案毫无关联的人也可能会死。我气疯了,所以怀德不肯让我接近皮笃恩。
现在我了解怀德要巡警把我关在警车里是要保护我。我躺在分隔岛的草地上毫无遮蔽,要是有人——例如皮笃恩——想再补我一枪,绝对可以得手。我不懂他为什么会想杀我,或为什么破坏我的车,因为他已经坦承罪行,再也没必要杀我——其实一开始就没必要杀我,只是他不知道。他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不过我很怀疑警方曾告诉他我根本无法指认。
我到女厕清洗,用纸巾尽量擦掉凝结在脸上和头发上的血迹。我搞不懂鼻血怎么会流进头发里,但就是这样。我的耳朵、耳朵后面、脖子、手臂上都是血——而且又一件泡汤了,该死!血还滴到脚上去。
我的鼻梁被割伤了一道,两边脸颊都又红又肿。我想明天早上八成还会有两只熊猫眼,而且一定还会有其他酸痛与疼痛会让我忘掉那双熊猫眼。
怀德还没找到我的皮包,所以我没有手机可用。皮包在车里……某个地方……车在警用停车场,放在加锁的栅栏里面。鉴识小组在现场就勘验过了,至少外部车体已经搜证完成,所以就算被吊车拖过来也不会损毁证据。他们会尽力搜查车内,怀德说到时候可能会找到我的皮包,除了我的皮夹跟支票簿,其实里面的东西没有也无所谓。想到得重新申请所有信用卡、驾照、保险卡跟其他证件就一个头两个大,希望他们找得到。
我还没有打电话给我妈,告诉她“又”有人要杀我,比告诉她我发生车祸困难得多。
局里的警察不停拿些吃的喝的给我。我猜他们一定听说过星期天的饼乾事件,所以觉得我需要补给。一位看起来严肃又正经八百的女警,穿着蓝制服、头发绑得一丝不乱,给了我一包微波爆米花,还为了没有甜食可以给我而道歉。我喝了咖啡、健怡可乐,另外还拿到口香糖、起司饼乾、洋芋片、花生。我把花生和爆米花吃掉,其他食物都只能心领了,否则我会撑爆。可是我一直期待的东西居然没出现。不好意思喔,甜甜圈哪里去了?我真想呐喊,这里可是警察局耶,大家都知道警察热爱甜甜圈。不过想想现在已经是午餐时间,甜甜圈可能早就祭各家五脏庙去了吧。
车祸现场调查组的组长艾警官跟我将事件经过彻底过滤了一遍。他要我画图,他自己又画图,我太无聊所以还画了几个笑脸女圭女圭。
我知道他们是刻意让我忙碌,可能是怀德的命令吧,好让我不会想去干扰侦讯皮笃恩的工作,其实我不会做那种事。虽然感觉起来像骗人,但我很知道分寸,虽然怀德显然非常怀疑这一点。
两点左右,怀德过来找我。“我先带你回你家清洗和换衣服,然后再送你去你妈那里暂时先待着。幸好你的行李都还没打开,因为你还要回我家住。”
“为什么?”我唰地一下站起来,我本来坐在他办公桌的位置上,正在列一张清单写下所有该做的事。怀德看到那张单子眉头一蹙,把纸张转过去看看到底写了什么,一发现那张单子与他无关,眉头立刻松开。
“皮笃恩发誓他没有动你的车,”他说。“他说他根本不知道你住在哪里,而且他从星期四晚上开始一直有不在场证明。老马和老傅正在清查,但也只是以防万一,所以我们又回到原计划,也就是继续把你藏起来。”
“皮笃恩在这里对吧?他被逮捕了吗?”
怀德摇头。“他在拘留中,但没有被逮捕。提起告诉前,我们能短时间羁押他。”
“呃,要是他人在这里,我要躲谁?”
他严肃地看着我。“皮笃恩最有嫌疑——如果他是在星期四之前破坏你的车,可是又没有告诉我们,因为怕我们会猜出他就是星期天对你开枪的凶手,车子只是他想杀你的另一次尝试。另一方面,要是他的不在场证明确认了,那就可能是别人想杀你,只是利用这个时机,趁其他人有动机的时候下手。顾小姐被杀那天晚上我就问过你,但我还得再问一遍——你最近有没有跟人起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