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陆义不敢置信地耸起眉毛。“妳竟然跟这个……不听话的野丫头一鼻孔出气?”
萝菱听到她爸爸叫她野丫头而格格直笑。莉玫一脸无辜地面对龙陆义责备的眼神,然后耸耸肩。“不然你认为我应该怎样?”
“跟他意见一致。”萝菱说。“他认为他的女人都应该跟他意见一致。”
这次他的吃惊不是假装的。听到纯真的女儿说出那种话使他哑口无言地瞪着她。
“但我不是他的女人,”莉玫指出。“我只是个朋友。”
“他从来没有带别的女人来跟我见面。由于他带妳来了,所以我以为他可能想要妳当我的妈妈。”
龙陆义发出呛咳声。莉玫不理会他,对小女孩例嘴而笑。“不,事情不是那样的。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何况妳爸爸对结婚过敏。”
“我知道,但如果他认为那是我想要的,他就会结婚。他很宠我,无论我要什么,他都会弄来给我。所以我尽量节制我的要求,否则他会忙得没空做别的事。”
在她童稚的天真和信任中夹杂着超龄的精明。身体的疾病迫使她比一般年轻人提早学会内省。“在他还没恢复过来,我带妳参观我的房间。”她俐落地转动轮椅。
莉玫跟在轮椅旁边绕行房间。一个中年妇人面带笑容地迎上前来,她被介绍为萝菱的护士佩妲。她的卧室跟萝菱相连,以便随时照顾。
任何可能引起小女孩兴趣的东西在房间里都可以找到。各种书籍、录像带、洋女圭女圭、玩具和流行杂志都一一展示给莉玫看。龙陆义一直跟在她们后面,不被需要的感觉使他既困惑又茫然。
萝菱甚至拿出她的化妆箱给莉玫看,龙陆义再度发出呛咳声。那不是小女孩办家家酒,装在银色小旅行箱里的是全套货真价实的迪奥化妆品。
“我订购的。”萝菱说,不理会父亲的惊骇。“但每一样用在我脸上看起来都怪怪的,连擦点口红都像小丑。今天我先把口红涂在手指上,然后再擦到嘴唇上。”
“很好,这叫沾染法。”莉玫说,拉了张椅子过去坐在女孩身旁,拿出箱里的化妆品。“化妆也需要练习。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好看,因为它们不能突显妳的颜色。妳必须从实验中学习。要不要我示范给妳看?”
“要,拜托。”萝菱热切地说。
“我不准。”龙陆义气急败坏地说。“她还小——”
“陆义,走开,”莉玫打断他的话。“这是女生的事。”
他没有走开,反而坐下来,无奈又着迷地观看莉玫示范每一样化妆品该怎么用。萝菱仔细聆听莉玫说的每句话。在莉玫的指导下,只有极少量的化妆品实际涂在女孩瘦削的小脸上。萝菱端详镜中的自己,露出了笑容。“现在我看来不那么病恹恹了。”她满意地说。“谢谢妳,詹夫人。爸爸,你在看吗?”
“在。很好看,但是——”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找人把我化妆成这样。我不要一脸病容地上天堂。”
陆义脸上顿时毫无血色。莉玫替他们父女感到难过。
“我答应你我现在不会用这些化妆品,”萝菱说。“连口红都不擦,虽然我很喜欢。但是……万一。答应我,爸爸。”
“我答应妳。”他的声音沙哑而不自然。
萝菱伸手拍拍他的膝盖安慰他。“你可以把化妆箱收走,藏在一个只有你知道的地方。”
他把她从轮椅抱到他的大腿上,默默不语地把脸颊靠在她的头顶上。“妳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需要它们。”最后他说。
“我知道。”但她的眼神却流露出不同的想法。
她看来有点疲倦。他模模她的脸颊。“想不想躺一下?”
“把我放在躺椅上,”她说。“有部我想看的电影。”
佩妲过来帮忙推轮椅和氧气瓶,好让陆义能把萝菱抱到躺椅上。他用薄被盖住萝菱的腿,佩妲调整靠枕,让她舒服地靠坐着。
“好了,”她往后靠在靠枕上。“这样看电影最舒服。”她狡猾地看他一眼。“是一部文艺爱情片。”
他已恢复泰然自若。“妳会把我的头发气白。”他故意皱起眉头。“文艺爱情片。”
“里面还有床戏。”她淘气地补充。
“不要说了。”他举起双手作出抵挡状。“我不要听。做爸爸的只能忍受这么多。跟詹夫人说再见,我们就不打扰妳看妳的文艺爱情片了。”
萝菱伸出手。“再见,詹夫人。今天真好玩。妳还会再来看我吗?”
“当然会。”莉玫心疼地微笑道。“跟妳见面很愉快,小姐。妳爸爸很幸运有妳当他的女儿。”
萝菱抬头望向父亲,再度流露出早熟的眼神。“幸运的是我。”她说。
他亲吻她,模模她的小脸,带着微笑转身离去,但他抓着莉玫的手却用力得快把她的骨头捏碎。
离开女儿的房间后,他硬咽地说:“天哪!”他弯下腰,双手放在膝头,大口深呼吸。
莉玫本能地伸出手想安慰他。她犹豫着,手停在半空中,然后轻放在他的背上。
片刻后,他站直身子继续往前走。等抵达图书室后才再度开口说话。“有时我真的无法承受。”他说,声音仍然有点沙哑。“对不起。我没想到她——我尽量不让她知道她的病情有多严重,但她太聪明……”他没有把话说完。
“她得了什么病?”莉玫柔声问。侧桌上有一瓶烈酒和酒杯,她倒了一大杯给他。他二话不说地一饮而尽。
“毛病太多了。”他转动着手中的空酒杯。“她的心脏有缺损,只有一个肾,还有囊性纤维变性。囊性纤维变性对她消化系统的影响似乎大于对肺脏,否则她可能已经——”
他语不成声,吞咽了几次后才能再度开口。“新药虽然有帮助,但她还是难以吸收到所需的营养。她经常进食,但长不大,体重也不增加。生长只有加重她心脏的负担。心脏移植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有囊性纤维变性。”他苦笑一下。“找到合适的心脏几乎是不可能的。她的身体只能接受儿童的心脏,但儿童捐心脏非常稀少。她的血型又是A型阴性,这使找到合适心脏的机率降低到接近零。即使有这样的心脏出现,医疗机构仍然认为健康的心脏不应该浪费在一个……还有太多其它毛病的人身上。”
莉玫无话可说。空洞的鼓励和虚妄的希望对萝菱的病情并没有帮助。
“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在黑市找心脏。”他视而不见地凝视着酒杯。“我投注大量金钱在囊性纤维变性的新疗法研究上。只要有办法治好,她就有机会。”他激动地说。
她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你——”她突然住口,不需要把话说完。
他接口道:“当军火贩子?是的。我必须在短时间内弄到大量金钱。我在毒品和军火中选择了军火。如果任何能够增加她活命机会的方法出现,无论是新疗法或合适的心脏奇迹似地出现,我都必须立刻准备好现金。那些研究也非常花钱。”他耸耸肩。“她是我的孩子,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就算出卖灵魂给魔鬼我也愿意。”
她早就知道他不单纯。除了职业以外,他似乎是个正人君子,好象他把生活的公私两面完全分隔开来。他做的事令人憎恶,但动机却是出于对女儿的爱。她为他和萝菱心痛。
“萝菱的母亲呢?”
“她是……昙花一现的恋爱对象。她想要把孩子拿掉,我说服她把孩子生下来。我负担她怀孕期间所有的开销,事后还给了她一大笔钱酬谢她的辛劳。我想她连看都没有看过萝菱。医生告诉她孩子可能活不了时,她就离开了医院。我把萝菱从医院带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