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眼泪是——虚无的。
裴如一忽然变成了没有魂魄的躯壳似的保持着枪响后那一瞬间的姿态,目光聚汇之外是今生今世惟一令他动心的人。她在笑,直笑到他的心碎成粉末。沉默就此降临凝结为一道透明却易碎的屏障,一道阻隔着生死之间的水晶屏障。
先是一滴眼泪滑坠落地的微响,而后是芈鎏断了线般的身体扑倒在地的撞音。目光倾耀,她倒地的身躯振起的无数颗粒埃在月下以数以万计轻盈的旋舞的精灵。
精灵累了,歇了。尘埃落地,她也如同那无数的尘埃,落地,没有了踪迹。脸上的微笑凝固永存,化作如吟如诉的夜曲,旋律于月色里反复飘逸,反复回旋。生命的歌曲在做最后的吟唱,那是道别之歌。
“芈鎏——”
终于由震愕惊骇等等多种复杂情绪中回神的裴如一凄戾的大叫,不要命地往前冲。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极滑,他脚下一个踉跄人收不住势便摔倒了。下巴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地板上,牙齿也深深咬进了舌头。顾不上抹去痛出的泪水,裴如一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飞扑过去从地上抱起差不多已完全丧失知觉的芈鎏。
阴阳界的门仿佛出现在了这座旷美华丽的大厅里,它缓慢地、自动开启着。裴如一似乎可以听见那扇厚重的大门在开启的过程中发出的蠢钝的“咯咯”声。阴与阳的光芒纠缠互绕使他昏眩,冷森森的气息于厅中凝结,最后化为一股吸力超强的漩涡——裴如一用力将芈鎏死死抱住,生怕她被那股无形有感的气旋给吸入无底的深渊。
第7章(2)
“芈鎏芈鎏芈鎏芈鎏芈鎏。”他将自己的脸贴在她凉凉的额头上,“我一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我一定救回你的,你相信我。被你欺负了这么久我早就习惯了,我不让你就这么走掉!”
“……如一……我……”自眼睁睁地看见子弹呼啸着闯进芈鎏胸膛那一刻起,穆门松整个人都蒙了。他举着枪,耳朵里“嗡嗡”响成一片,他觉得从一开始自己就犹如在看一部放慢了速度播放的荒诞电影。此刻“对不起”这三字什么也代替不了。
“她是惟一一个向主人致歉忏悔的人。”炫不无可惜地乍舌。
隳背后硕大的翅膀渐冉变得暗淡,最终消失。他怔怔看着芈鎏胸前的大片血泽,肩膀抖得厉害。
“早知道就……”这是所有词汇中最伤感、悲凉,无奈的四个字,它代表着已然逝去不可挽回。
仲夏夜如童话般的城堡内久久回旋不绝着压抑不住的低泣声。那是谁在哭泣?
黯黑拉扯住她的身体将之拖向了这股黑色漩涡的最深处。她努力将双眼睁到最大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什么地方?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而流下眼泪。不想要永沉入这股黑色的死亡世界,不想要直到与灵魂一同腐烂消溶,与这死一般的玄潮合而为一。因为,她有太多太多的牵挂。
“芈鎏,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求你了……”
轻轻浅浅又裹着凄惘的焦急声音像飘荡在这一色黯海之上的羽毛,打着旋落进她耳底,溶化。
“白白被你欺负了这么久,凭什么!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我要让你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你听见没有?!”
有个讨人厌的声音沙哑的喋喋不休。
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的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处跑了进来,亮晃晃的温暖极了。有几缕光线贪恋上病床上女孩的容颜在面久久停驻。光线下的精致面孔很苍白,能从面容上一窥到她内心的空洞。
梦魇太真实了,连恐惧的感觉都真实的那么令人难忘!但奇怪的是,当自己即将被黑色的冥海吞没之际大脑中闪现的不是挚爱的双亲,反而是那个有些些让她心慌却讨厌的家伙——裴如一?!由此可见以前在书上和电影里所看到的关于人临死之前的臆想都是骗人的!
平躺在床上过久的女孩伸出光洁的手臂舒展筋骨,她来回扭动了几体,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轻轻抛开被角往里瞄了瞄,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声响彻云霄。
“啊——”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没穿衣服哩?尖叫声中有什么物体“咚”地坠地。
“你,你你你你你醒啦?你真的醒啦?!”伴随着喜悦到颤抖的声音在芈鎏眼前突然冒出个毛茸茸的头颅来!还以为是见到了北京猿人活化石,第二波尖叫顺理成章地产生了。叫着叫着,当那位“猿人”猛地一拂遮脸的长发露出一双长菱形的威眸时,芈鎏顿时收声。
熟悉的瘦削面庞益发显得锐利,目光中带着疲惫和疼爱。他下巴上紫中带红的瘀青让她感到既喜悦又心疼。“裴如一?真的是你吗?”
放下遮脸的凌乱长发,裴如一不满地嘟哝,“这是谁害的啊,还有脸叫。”要不是担心她的小命,一刻也不敢离开的话又怎会变成这副德行!他可是最讨厌邋遢的人。
因为躺得太久了,芈鎏的脑子有些生锈。“是谁?”
“你……”裴如一闻言猛地捧住她的脸,紧张地左右察看,“你零部件失部分的记忆啦?忘记自己中枪又被妖精下毒的事情了?”
想到自己正一丝不挂而这个大叔还不知羞耻地靠自己这么近,芈鎏一手紧紧抓住被子一手撑在裴如一长出胡髭的脸将他推开。“谁丧失记忆了,我问你,我的衣服呢?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自己穿着隳送的古典公主裙。
“还好还好,没有失败。”裴如一捂着心坎长舒口气。
“问你话呢!”
“那个那个……”他后退三步以策安全,“是我月兑的。”
“原来你是这种卑劣的伪君子!你乘人之危!”眼瞳瞬间扩大,芈鎏怒盼着裴如一,眼眶中的泪珠泫然欲坠,“你怎么可以这样!让人家以后、以后……”
“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裴如一偷笑。
“呃?!”这句太具震撼效果的话令芈鎏有些发蒙,“你在说什么?”脸颊上挂着清泪,她呆愣的模样像弱智儿童一样惹人怜爱。
裴如一冲上前偷得一吻后又急速退回原地,“娶你啊!就算是为人民服务了,省得世界上又多出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他一副牺牲自我,服务全人类的无私无畏神情。
“你!”将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一个器皿丢向冲裴如一,手法之狠、准、猛令人赞叹。
裴如一一边接下“暗器”一边说:“好嘛好嘛,那我就不娶你了。”
听见他这么说的一瞬间,芈鎏感到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于是为了掩示这份失落的她再接再厉地瞪着裴如一,试图用目光将他烧成木炭。“最好编个像样点的为了月兑我衣服的理由,否则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木柴是怎样砍成的’!”
木柴当然是用斧头砍成的。
“根本就用不着编。”裴如一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为了给你排毒救你命才月兑的!还好你中的那一枪距离心脏还有点距离,随随便便找个医生就能治,但渗进体内的毒质就不一样了。”
“月兑光了衣服排毒啊?哇噻!你好有创意哦!”芈鎏甜美的露齿一笑,她眼中闪烁着无限崇慕的神彩,那光芒足以令裴如一忽略其背后的狡黠。
抱着一大堆嚣皿呆立的裴如一贪婪的看着这样绚丽胜花的笑容,傻傻地点着头,也不知是因为芈鎏的赞叹还是被她的笑靥蛊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