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一看着好友烦燥地吸着烟又吐出,他将视线自门松脸上移开,注视着在晨风中倏忽而逝的青蓝色烟雾。不知道那些死者的亡魂是否也像烟一样会瞬间无踪。他们甚至连死者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都不能断定!生平头一回,裴如一感到力不从心。
“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以什么样的手段,让被害人全身血液瞬间凝固,致使人无痛苦暴毙又查不出来。”吸了一夜的烟,嗓子已经又干又痛了,穆门松把还剩半截的烟扔在地上用脚来回踩着,好像是把它当成了罪犯在发泄怒气,“这一定是谋杀!我能感觉得到。”
“办案是要真凭实据的。”裴如一的双手仍旧插在裤兜里,他眯起眼若有所思,“难道说……世上真的存在着令科学束手无策的神秘力量?”
“你怎么说这种话?学医的人不都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神鬼论吗!”
“那你能告诉我蝴蝶为什么要全体聚集在尸体上久久不散吗?”
一句话令穆门松哑口无言。他还想知道呢!裴如一一抽出手揽住好友的肩,同他一起钻过警示带走到尸体旁。
穆门松的同事立刻递给裴如一一双白手套,“死者为一女性。年龄初步断定为二十四到二十六岁。死亡时间为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六十一个日夜里,圣东安这座祥和美丽的海滨小城被恐惧给彻底征服了。三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相继离奇而诡异地消失了,她们的死法死状如出一辙,无论裴如一做多少次尸体解剖,换多少种实验方法都是徒劳!
这一次的死者是个并不怎么漂亮的女孩,从她头发和皮肤的质感上来看,家庭应该不算富裕,但女孩却穿着一件黑色的、价值不菲的晚礼服和一双镶饰有人工水钻的高跟凉鞋。裴如一细心地找到服装内侧的商标,一看竟是乔治·阿玛尼的!
“怎么样?你有何发现没?”穆门松蹲在裴如一身后问道。
“你看——”裴如一翻出商标,“又是国际名牌!这回是阿玛尼的,价值最少也要十几万美金。”上两个死者穿的也是国际品牌的晚礼服。
对服装品牌一窃不通的穆门松,不解地盯着裴如一,“难道说你认为是谋财害命?”有哪一个吃饱了饭太闲的犯罪份子抢个钱也要搞的这么深奥?
裴如一摇摇头,“你看她新染的紫红色头发,发质干涩不说分叉又多,一看用的就是劣质染发剂而且没有保养护理。还有她的皮肤,抹了这么厚的粉仍然掩不住粗大的毛孔,一个穿得起十几万美金衣裳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在保养上省钱的。”他抬起死者的一只手,指着她涂有鲜红豆蔻的手指说:“还有这双手。指甲涂的并不均匀,两侧还有因干裂而长出的倒刺,指月复和掌心有老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姑娘应该是个常常做粗活的工人。”
“乖乖。”穆门松一一细看过后,“你小子不当刑警很是有些可惜哦。”
裴如一对此不置一词,“这是近两个月来第三个身穿昂贵礼服离奇死亡的女孩子了,前两个也都不是出身富贵的人,如果是他杀的话,凶手应该是个极其有钱的人,而且百分之九十八还是个男人。”
“何以见得?”变态富豪的怪癖?!
“很简单,你看她一脸痴恋的笑容不就知道了。”更多的其实是为自己即将麻雀变凤凰的得意,但为了尊重已死之人,裴如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看来我真的要引咎辞职了。”穆门松忽然垮下一张晒成酱黑的脸,“你所分析出来的,我想都没想到过。如一,你干脆来做刑侦队的队长好了。”
“言不由衷。”将蒙尸布重新盖好,裴如一站起身摘下手套丢给穆门松,“做医生的本来心思就比一般人缜密,这是为医者应该具备的条件。”他瞄一眼暴露在白布之外,已经有些发青的死者手臂,又深深陷进疑惑的漩涡,“究竟是什么物质能够致使人全身血液快速凝固呢?据我所知惟有一种生活在南亚的毒蛇毒液,可是……”
“你怎么现在才说!”穆门松瞪着一双充血的眼,打断他的话,“你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啦?如此重要的线索也不告诉我。是什么蛇?”他掏出小笔记本准备记录。
“印度蝰蛇。”
“哦?那也就是说……”以为案情有了重大的进展,穆门松顿时显得兴奋起来。但在望见裴如一皱眉摇头后,他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假如死者就是因为蝰蛇毒液而身亡的好了,但是毒液又是怎样进入死者身体内部的?别忘了我可是在尸体身上找过一千遍的,她们全身连个针眼大的伤孔都没有!”裴如一无奈地苦笑,“毒液是不会从人的毛孔里渗进去的。再说要在短暂的两三秒钟之内使人全身的血液凝固住,那得要多大剂量的毒液啊。”
“说的也是。”穆门松双手环胸愁眉苦脸地说,“我们圣东安压根就没有这种蛇,除非是一些医药科研机构……”
“怎么可能!我们国家是禁止引进这种蛇毒的。”裴如一叹口气,他务实地说,“你还是带我见见发现尸体的人吧,我想和他谈谈。”
穆门松依言领着裴如一往现场外围走,“最先发现尸体并报案的是一对外地来此旅行的情侣,就在……”
“队长!”
二人身后传来侦察队员陆兵明显因为激动而高亢的声音。二人回身看见地上的尸体已经被两名法医抬了起来正准备装进裹尸袋,陆兵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双眼眩然放光。裴如一、穆门松相视一眼随即又钻回警示带。
“你们看这是什么?”陆兵指指尸体礼服后背的拉链,圆圆胖胖的脸上泛出兴奋的神彩。
眼尖的裴如一抢先一步发现那是一根夹在拉链头上的人发。这可是长久以来他们在死者身上发现的惟一一件不属于死者本人的东西!他也随之兴奋起来,急匆匆地戴上手套,裴如一同穆门松小心翼翼地取下头发,各持一端比了比它的长度。
“你现在还确定凶犯是个男人吗?”穆门松看了这根长至腰际的黑发,又看一眼神情专注的裴如一。
与死者干枯分叉的头发相比,这根头发的质感足以媲美锦丝。裴如一从门松手中拿过另一端将它对着太阳举起端详,阳光耀过发丝闪现出七彩的微芒。就它的粗细软硬程度上来看倒也分不出它的主人是男是女,不过头发上带有极好闻的花香气,从这一点上看似乎更像是属于女性的。但良久以后,裴如一却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我确定。假如真有凶犯的话应该就是个男人!”还是个极其考究很有品味的男人。而且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符合这些特征的底。难道是他?还是自己先模模底再说吧。
“说说你的理由。”对此,穆门松和陆兵都很好奇。
将发丝装进小塑料袋交给法医带走后,裴如一向一脸迷惑的众人自信满满地解释:“第一,我确定死者都不是女同性恋,我们圣乐安还没开放到那种程度;第二,女人是不愿意在同伴身上花费如此巨金的,况且她们看上去也不会有豪富的女性亲朋;第三,较之男性的理性逻辑思绪而言,女性往往是缺乏的,像这种超高水准的杀人案,横看竖看都不会是素以‘感性’二字领头的女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