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前,金白利一面精心梳妆打扮,一面在想:为什么自己没要求换间房子?她知道那个苏格兰佬一定会扰乱她平静的心绪,她也知道出出进进时一定会撞见他,她更知道无论那人是否已决定多为别人考虑一下而少弄点嗓音,她也一定会听到他的动静。
虽然她一度也曾想过要换房间,可终究还是没对女主人提起,缺少睡眠让她精疲力竭,感冒把她折腾得极为狼狈,这些都是实情,可在她的生活中,这种兴奋、激动、震颤,还有害怕。恐怖的感觉,却是麦格列高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她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迪奇拿给女佣玛丽一种很难吃的药剂,说是给金白利治感冒。等金白利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时,她已感觉好多了,至少鼻涕不会再因打喷嚏就流下来,而且,她现在已经不打喷嚏了。她还可以略施粉黛,掩饰一下她那红通通的鼻子。她的四肢也不再酸痛,步子里增添了一份轻快。总之,金白利现在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她让玛丽熨好裙子,那裙子腰间有一条彩带,把彩带束紧后便显出了她那苗条的腰身。她打算把现有的衣服都修改一下,如果谢灵·克罗斯有裁缝那最好,否则,她明天就去光顾外面的裁缝店,她得为参加伦敦的舞会好好装扮一番。
整个下午,都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她怀疑是自己睡得太熟了。可到了晚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苏格兰佬已经换了个房间吧,她想。他既然想留下来,自然也不愿意再惹麻烦。她想不通为什么公爵会突然改变主意让那苏格兰佬留下来,而头天晚上他的态度还那么坚决。
这天傍晚,客厅里聚了不少人,赫丝特·科尔斯女士和女儿辛西娅来拜望老公爵遗孀迪奇了,她们准备呆一个星期。辛西娅今年十六岁,活泼可爱,话很多,已能在一般场合与大人交谈,只是还不太习惯太正规的社交场合。
蒂法尼·威特里也在,她是梅根的密友,她与丈夫泰勒·威特里来度周末。她几乎把公爵夫人所有的时间都占用了,她们有太多的话要说。金白利很想和梅根再谈谈早晨那个由于她睡着了没谈成的“计划”,现在看来也不行了,得暂时放一放。
据玛格丽特·麦格列高介绍,坎特比女士是一位极棒的裁缝。金白利发现女士们团团围住了她,让她忙了一整天。坎特比女士要是能长期呆在谢灵·克罗斯,准会给大家带来不少方便。梅根已经安排让她第二天一早去见金白利。
金白利总算松了口气,不再为自己的服装担心了。但她仍希望梅根说的伦敦盛大舞会没有安排在日程上,她希望能按自己的方式进入社交圈,能有条不紊地结识一些陌生人,而不是疲于应付各种活动。今天早晨,有关“计划”一事她虽没听进多少,可她却感到公爵夫人似乎另有想法。
快到晚餐时间,拉克伦·麦格列高出现了。金白利默默祈祷晚餐时自己可别再坐在他旁边。她这时正在辛西姬·科尔斯旁边坐着,听她抱怨自己的衣服色彩太单调。说来也怪,上个世纪的人们推崇淡雅色调,而现在的年轻女孩仍然崇尚老一套的淡色服饰。可这天晚上,梅根穿着一套翠绿色的时髦裙装,显得华贵而艳丽,一下子就把姑娘们的一片淡色比下去了。她们正在唏嘘赞叹、羡艳妒嫉的时候,拉克伦漫步踱进客厅。只见他身着深绛紫色的晚礼服,内衬白色真丝衬衫,衬衫领口和袖口还缀着好看的小花边。他那浓密的赭色头发没像金白利初见他时那样扎成一束,而是很随意地披在肩上,这虽与当时的时尚不太相称,却非常符合他的个人风格。灯光下,他显得格外的英俊、潇洒、魅力十足。
辛西姬简直呆住了,她大张着嘴,一时忘了说话。金白利虽说想掩饰自己的惊讶,可还是有点难以自持。在她看来,他任何时候都魅力十足,见到他,她总是不由自主地耳热心跳浮想联翩。
拉克伦根本没注意到金白利和其他人的反应,他的视线只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他面带迷人的微笑径直朝她走去。
不用说,那个女人就是公爵夫人。由于梅根站在客厅的另一头,人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观察他们的样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当梅根意识到拉克伦想抓住自己的手时,便赶紧将手移开,可他却换而不舍地一次次努力着。经过了几次躲与捉的游戏,他终于拉住了梅根的手,抬起来放到唇边。他本想来个长长的吻手礼,却不料梅根非常生气地使劲将手抽了回来。
屋里的每个人都看见了这一幕。迪奇咯咯笑了,德夫林却紧绷着脸,金白利只是摇了摇头。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终于辛西娅打破了僵局,她惊叹着说:“他简直就像个巨人,不是吗?”
辛西哑本该稍微克制自己的情感,不那么感情外露的,可她居然不加思索地大叫起来,这实在有点有失检点,至少她母亲这么认为。可她自己丝毫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其实金白利也有和辛西娘一样的感叹,可她故意满不在乎地说:“哦?我看不怎么样嘛!”
辛西娅看金白利的表情简直像在看一个傻子。她跟着金白利站起来,想弄明白为什么她会认为拉克伦称不上是个巨人?随着辛西哑的眼睛一点一点往上移,她的脸上显出了天真的、惊讶的神情,仿佛在说:“呀,我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嗨,怪不得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原来你也像个巨人。”那女孩说。
科尔斯女士听了女儿的话,臊得满脸通红,但金白利倒觉得这很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过去也曾这么开怀大笑过,可当时却被别人视作古怪。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大笑了。当她渐渐平静下来,面带微笑时,她瞥见拉克伦正用一种说不清的目光看着她。她本来没打算吸引他的注意,这下歪打正着,她倒有点神不守舍了。好在这时通知开饭了,大伙儿都向餐厅走去。
梅根又一次让人把餐桌前多余的椅子拿走。可这次不管用了,她没法指定座位,否则目的就太明显了。金白利和拉克伦抢先找椅子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长长的桌子。
计划落空了的梅根有些失望,但她想想刚才在客厅时金白利的微笑,又开心起来。好,看来即便安排座位不成功也不要紧。
最初见到金白利的微笑时,梅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真是又惊又喜:真没想到金白利那真诚开朗、毫无城府的微笑会给她的相貌带来如此之大的改观!金白利虽说算不上是个美人,可当她一笑,整个人就变得温情脉脉,富有性感,更让梅根激动的是,拉克伦也注意到了金白利的这点与众不同。
于是,梅根心生一计:晚餐时她将想尽办法活跃气氛,让大家都开开心心,让每个人都笑个不停。她成功了,金白利在这种轻松活跃的气氛中,似乎完全放松了自己,显得特别的开心,而且她每次一笑,似乎拉克伦都会注意到。
然而,拉克伦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梅根身上,他不时朝她露出勾魂似的微笑。
梅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一定要在德夫林发现之前找他谈谈,让他别再打自己的主意。德夫林一直坚持不让拉克伦留在这儿,唯一能让他让步的,就是她一再强调拉克伦也许能与亚勃罗夫郡伯爵的女儿配对。如果他发现麦格列高还在打他老婆的主意,那可就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德夫林要么像一年前那样与拉克伦打一架,要么马上将他赶出门去。今晚两人坐得很近,中间仅隔着迪奇,但他们根本就不理睬对方,甚至连看都不看上一眼。细心点的客人发现了这点,窃窃私语起来,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