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到火堆边,恼怒地将一块木头扔进火里,"回去睡吧,小姐。"他背对着她,说了一句。
"你刚才去哪儿了?""有点响动,得去查看一下。什么也不是。但在你急急忙忙自下结论前,应该先看看我的马还在不在。下次记住了。"考特尼内心申吟一声。自己刚才那样儿真是个十足的傻瓜。怪不得他听起来这么不高兴呢。他一定认为他同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搅和到了一起,尽傍他添麻烦。
"不会再发生这事儿了——"考特尼刚开口,钱多斯厉声说了句他不快时常说的外国话,她又打住了。接着他突然转过身,朝他的马走去,"你要去哪儿?""趁我还很清醒,我要去洗个澡。"他从鞍具包里拿出一条毛巾和一块肥皂。
"钱多斯,我——""睡觉去!"考特尼又把自己裹进了铺盖,他慢步走往河边时,她自己的脾气也上来了。她只是想向他道歉。他没必要对她大喊大叫的。这时她的目光落到她铺盖边整齐的一堆衣服上——她的衣服。她的双颊顿时一片绯红。她甚至没意识到……哦,不!她仅仅穿着内衣便扑到了他怀里!她怎么能这样?考特尼不知道是该羞愧地哭呢,还是该为自己呈现给钱多斯的荒唐模样好笑。怪不得他会有那种举止。他大概比她更难为情,要是这难为情对他还可能的话。考特尼叹口气,翻身朝向火堆和远处的河流。她听不见钱多斯的声音,也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他去了那边。她希望自己有胆于像他一样下河洗澡,而不像前几天似的,全身穿得严严实实,只用水冲了冲。下河洗澡说不定还能给她酸痛的肌肉带来奇迹呢。
钱多斯回到营地时,她还非常清醒。她假装睡着了,有点怕他可能还没完全冷静下来,不好跟她说话。但她还是透过浓密的睫毛边缘窥视他,对自己想这么做并不惊奇。
他走路的姿态这么优美轻巧,让她联想起一只油光光的动物来。他体内绝对有某种凶残猎掠性,不是从惯常的意义上来讲,而是因他看起来像是将用周围一切牢牢控制,能够而且肯定能够征服任何挑战,这是种非常令人舒服的想法。
她的目光跟随着他,见他把毛巾晾在一棵灌木上,又把肥皂放回鞍具包内。然后他蹲在火堆旁,拿起一根木棍在火里拨弄。她奇怪他怎么就不朝她的方向扫一眼,看看她是否睡着。但是接下来他果然朝她看过来,她大气不敢出,因为他的目光一直没移开。他在注视着她,就跟她在注视着他一样,只是他不知道她也在看而已。可他果真不知道吗?他看她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在想她是个累赘。管他想什么呢,她不知道反而自在一些。
当他终于站起来转身走向他的铺盖时,她顿时产生了一种失落感——他突然丧失了对她的兴趣,而她自己对他的兴趣却还如此强烈。她甚至注意到他洗浴之后的后背还是湿乎乎的,至少他的两块肩胛骨之间的沟里是湿的,她有种挡不住的冲动,想光着手把他的肌肤抹干。
哦,老天,考特尼,睡觉吧!
"早上好!咖啡煮好了,我把你的早餐热着的。"对她兴高采烈的话音,钱多斯嗯了一声。她到底在他面前玩什么把戏?随后他记起昨晚自己几乎一宿没睡,这得多感谢她。
他冷静地瞥了她一眼。
"你现在想吃东西吗?""不!"他大声叫道。
"好了,上帝份上,你没必要对我大喊大叫的!""上帝份上?"他学道,接着大笑起来。他忍不住,听起来太有趣了。
考特尼全然不解地注视着他,她以前从未见他大笑过,甚至连微笑也没见过。她惊讶不已。他脸上僵硬的线条松弛下来,显得英俊多了,一点不假,令人震捍的英俊。
"对不起,"他终于说道,"不过我认为只有西部人喜欢用尽可能少的词儿来表明意思。"考特尼莞尔一笑,"恐怕是受我的朋友马蒂的坏影响,她说话屡屡省略,但——""屡屡?"他打断她,"哟,你果真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了,不是吗?"他大笑着说道。
考特尼很快便没了幽默的情绪。现在他是在取笑她。
"吃东西,先生。"她草草地提醒他。
"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早上不吃东西吗?"他轻柔地说道。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你的话。你说过你早上吃得很清淡,不是说你根本不吃。因此我给你做了两个玉米饼,不多,不少,保证是一份非常清淡的早餐。不过我想说要是你早晨吃得更实在一点,我们便不必停下吃午饭——那得浪费白天的大好时光啊。我们会更好地利用时间,可能赢得——""要是你停止嚼舌头,小姐,我会告诉你我们昨天中午停下来,为的是你,不是我。要不是有你,我走这段路程只需一半的时间。不过假如你认为的你后背受得了——""求求你!"考特尼吸了口凉气,"我很抱歉。我只是想……不,显然我根本没动脑子。而且实际上……在马鞍上比前两天再多待一会儿我也受不了,至少现在还受不了。"她脸一红,"我很感激你体谅我的——"她结结巴巴地,脸红得更厉害了。
"我会吃了那些玉米饼的。"他柔声说。
考特尼赶紧去给他拿。她又让自己傻了一回。而且他多有理啊,她甚至没想到她酸痛难耐的身体,以及每天在马鞍上再坐额外几个小时会给它带来什么后果。现在是,她还没有像马蒂预言的那般难受,但那完全得益于钱多斯的周到考虑,她明白这一点。
她递给钱多斯咖啡时,问道:"我们将在什么时候进入印第安人保留地?"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大约在我们昨夜扎营前两小时。""哦!"她大吃一惊,"已经到了?"这地方当然看起来与他们留在身后的堪萨斯的土地毫无区别。她预想的是什么,印第安人的村庄?四目所极,没有其他任何活物,只有平坦的土地和河岸边生长的树木。然而这块土地已被划分给印第安人,而且,他们的确在那儿,在某个地方。
"别担心,小姐。"她回看了他一眼,带着紧张的微笑。她的恐惧如此明显吗?"你叫我考特尼行吗?"她突然问道。
"那是你在文明世界里的名字,与这儿毫无关系。"她又有点恼了。"那么,我想钱多斯也不是你的真名?""对。"她想当然地认为他不会多说,但这次出乎她的意料。"这是我妹妹过去经常叫我的名字,在她学会叫我的真名之前。"什么名字可能听起来像钱多斯呢,考特尼有点好奇,同时对了解了他的一些事儿感到高兴。这么说他有个妹妹?接着他看起来更像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跟她说话。
"这是我要用的名字,直到干完我必须干的事,以便我的妹妹能够不再哭泣,能够安息。"突然间考特尼感到一阵奇冷。"听起来神秘兮兮的。我想你不会愿意解释吧?"他好像在强打精神。他那双明亮的蓝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出神,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会想了解的。"她想说实际上她的确想了解——不只是了解他刚才所说,而是了解他的一切。但是她咽下了话头。
她留下他喝完咖啡,着手给自己的马备鞍。她知道做这事儿地要比钱多斯多花一倍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