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医生在一旁低声道。“嗯,你丈夫的脾气真大。”
“他不是我的丈夫。”
欧医生惊讶地看著她。显而易见的是,在他的想法里,淑女绝不会半夜和一个不是她丈夫的半果男人在一起。
“他是我哥哥。”嘉蓓没好气地道,痛恨自己必须说谎,但她提醒自己必须要习惯。未来她还得一再称呼这名恶棍“哥哥”。
“亲爱的妹妹,我必须要求你离开房间。”威克汉道,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烈酒已发挥了功效,他的双颊酡红,四肢无力地垂在床垫上。“你的仆——吉姆——可以提供医生必要的协助。我不希望你留下来目睹这场——大屠杀。”
“才不会,爵爷,”欧医生深觉冒犯地道。“我会证明……”威克汉厉瞪了他一眼,欧医生用力吞咽。“算了,”他压低音量对嘉蓓道。“嘉蓓小姐,你的哥哥非常高大、强壮,我担心在关键时刻——嗯,你知道的——一名仆人或许无法按住他。”
嘉蓓望向威克汉。他一脸的怀疑,但奈特立刻递上酒袋,堵住他的抗议。嘉蓓考虑过另外找其他仆人来代替她,但她能够冒著泄漏秘密的险吗?
“你走吧!”威克汉停止了喝酒,皱眉对著她道。
“我最好还是留下。”嘉蓓坚定地道,直视著他的目光。威克汉似乎是明白了她的顾忌,不再抗议。
医生做好该做的准备后,望向奈特,点了点头。奈特阴郁地取走酒袋,在床边坐下。
“咬著这个,爵爷。”医生将手帕扭成个结,递出去。
威克汉苦笑,张嘴让奈特将手帕塞入口中,而后他牢牢按住了主人的手臂和胸膛。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怵目惊心。欧医生在伤口里戳刺,寻找子弹,威克汉痛得不断扭动身躯,被手帕按住的口中发出问哼,鲜红的血液像婚宴上的红酒奔流。正如欧医生所料,奈特无法按住病人,吉姆被要求坐在威克汉的腿上,按住他的膝盖。
等到子弹终於被挖出时,嘉蓓已和威克汉一样满身是汗。
“哈!终於找到了!”欧医生得意地举高染满血的铅弹,放在一旁的水盆里。
在挖出子弹的那一刻,威克汉痛得拱起背,身躯剧烈地痉挛,软倒在床上。鲜血自伤口泉涌而出,欧医生忙著止血。
威克汉喘息不已,吐出了口中的手帕,咕哝道:“我想我要吐了。”奈特急忙将他的头转到床边,嘉蓓及时递上水盆,让他大吐特吐。
嘉蓓终於离开伯爵的卧室时,已经累得头重脚轻。她遵照医生的指示,协助烧炙伤口,涂上松脂软膏,包扎好伤口,忙了一整夜。最后,欧医生留下一大堆该服用的药物后离去,允诺明日会再来探望病人。威克汉在酒力的作用下很快就睡著了,奈特表示要留下来看顾他。吉姆跟著嘉蓓走到空荡荡的走道上。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但你可以等到以后。我现在太累了。”嘉蓓对吉姆道,读出了他的意图。他的下颚有著一大片明显的青紫——昨夜威克汉的重拳留下的。
吉姆会憎恶他们也是有原因的。
“小姐不应该和那种恶棍搅和在一起,”吉姆激烈地道。“如果依我,他们两个都应该被送上绞刑架。你开枪射伤那名无赖是对的,他……”
“随你怎么想,我只要求你守口如瓶,”嘉蓓冷硬地打断。“无论他是谁,他都不可能比列斯堂兄更糟。”
“列斯少爷是个白痴,但至少我们不必担心在床上被谋杀。”吉姆反驳。“让我去找警官,抓走那两个恶棍——”
他突兀地住了口。玛莉端著热水走过来,她朝嘉蓓行礼。
“早安,玛莉。”
“早安,小姐。白太太说你的房间或许会需要热水。”
“是的,谢谢你,玛莉。帮我端过去吧,我稍后就回房。”
玛莉离开后,嘉蓓直视著吉姆。“如果你说出房间里的人不是威克汉,他也会说出威克汉已死的事实,而后列斯堂兄将会继承爵位,我们都会陷入困境,那包括了我和我的妹妹,还有所有的仆人。现在的安排或许不好,但我们别无选择。”
吉姆皱起眉头。“如果你决定这么做,嘉蓓小姐,你知道我一定会支持你。但我总觉得这是个错误,那两名恶贼——”
一名女仆上楼来添加炭火,再次打断了吉姆的话。嘉蓓抓住这个机会,朝自己的房门口走去。
“我要回房休息了,”她对吉姆道。“我建议你也一样。”
“和那两名恶贼同睡在一个屋檐下,我绝不可能睡得著。”吉姆苦涩地道。“下人房离得那么远,我要怎么守护你的安全,嘉蓓小姐?”
“我想没有那个必要。毕竟,他们一个身负重伤,另一个必须照顾伤者,我不认为他们有空找我们的麻烦。”嘉蓓打开房门。
“的确,除非他们决定除去知道他们罪行的人比照顾伤者重要。你必须要小心提防,我也是,嘉蓓小姐。你绝对不能够相信他们,放松戒心。”
嘉蓓点头,表示会留意吉姆的警告,走进房间。玛莉服侍她宽衣就寝,她几乎是一躺上床,就累得睡著了。
“你会吵醒她的,快走。”
“但已经过中午了。”伊莎沮丧地低语。
“那么她一定是累坏了。”可蕾压低音量道。
“嘉蓓从不曾睡这么久。”
“她也从不曾在半夜被枪声吵醒。”
“嘉蓓才不会因为这样就睡掉一整天。我们也同样在半夜被枪声吵醒,但我们已经起床了。嘉蓓说她绝不会想错过在伦敦的第一天。”
“你只是急著想出去参观伦敦。”可蕾反驳。
嘉蓓抬起眼睑,瞧见两个妹妹都在床边。可蕾试图要拉走伊莎,但伊莎不肯离开。当然,她们都不知道她昨晚根本是一夜无眠。
“走吧,”可蕾又道。“让嘉蓓好好睡吧,我们可以明天再去逛街。”
“逛街?”伊莎嗤之。“那是你的兴趣,至於我……”
“好了,我已经醒了。”嘉蓓申吟出声,睁眼醒来。房间里的窗帘紧闭,但窗缝透出来的光线,显示时间已经很晚了。
“瞧你做的好事,”可蕾指责伊莎。“让她好好睡一下会怎样?”
“的确,我有太多事要做,不能再睡下去了。现在几点了?”嘉蓓揉了揉疲倦的双眼。
“已经十一点了。”伊莎道,彷佛睡到中午是种滔天大罪。她们的父亲晚年饱受失眠所苦,不允许家中的任何人睡过黎明。虽然他已经去世一年了,早起的习惯仍不容易改变。
“这么晚了。”嘉蓓道,示意伊莎过去拉开窗帘。
明亮的阳光顿时流泻了一室。她眨去睡意,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酸痛,特别是她的腿昨晚摔倒造成的。她想起了造成这一切不适的罪魁祸首,而且他正睡在隔壁房间,假装是她的哥哥,恐吓、威胁她不准泄漏真相,也因此她开枪射伤了他。天知道,他可能正如吉姆所说的是个危险的罪犯,而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嘉蓓的身躯一颤。或许她该庆幸是被两个妹妹叫醒,不是在睡梦中被谋杀。
嘉蓓甩去这个念头。既然她已决定暂时和恶魔共谋,她所能做的是尽快让可蕾进入社交界,找到合适的夫婿,一劳永逸地解决她们的问题。
“瞧她那么疲倦。你真该学会多体贴别人,莎莎。”
伊莎气愤不已。
“莎莎说的有理,可蕾。我不该错过我们在城里的第一天。”嘉蓓很快地道,免得两姊妹又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