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结婚了?"
"他二十七岁啦。"她提醒他,他为她打开门跟着她进去。两人倏然间痛苦的觉察到他曾在这里住饼。
"你有其它孩子吧?"
"三个。"她点点头。"一个最近才生,赛伟下星期就要两岁了。"
"你又生了一个宝宝?"他吃惊的表情令她失笑。
"我比你更惊讶呢,威廉支持我生下他。"她还不想说威廉去世了,接着她想起他也不一定知道威廉生还回来。她要告诉他许多事情。
她请他到主客厅坐,他环视着四下,回忆充满他的心中。看见她之后他的眼光简直离不开她。他也想到假如昨天来找她,她就还在英国。
"你怎幺现在会来,乔兴?"
他想说"为了你",可是并没有真正说出口。"我有个弟弟住在巴黎,我来和他一起过耶诞节。我们都是单身,他邀请我来的。"之后他又说:"我早就想来看你了,莎拉。"
"你没有写过信给我。"她说,她也无法写信给他。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即使知道他的下落,她也木一定写信。也许写一封,但是这对威廉是不公平的。
"战后的情况很艰难,"他解释道。"柏林像一座疯人城,我回去后又听说韦特菲公爵生还了。我很为你们高兴,我知道你希望他回来,后来我觉得不适于写信给你,也不该来找你,这些年来我到过巴黎几次,只觉得好象不应该来打扰你,所以一直没有来。"她点点头,十分了解,以前若是和他见了面的确不妥当。他们对彼此的感觉不容否认,幸好始终没有逾矩,不过那份感情是无法隐藏的。
"威廉去年过世了,"她伤心地告诉他。"应该是今年才对,一月二日。"她的双眼向他透露她的寂寞,他不能再假装不知情,这正是他的来意。他以前不可能来干扰她的生活,知道他和威廉款款情深,不过现在威廉去了,他必须来见她,圆这个一生的梦。
"我晓得。我在报上看到了。"
"她点点头,依旧不明白他的来意,却十分高兴再见他。"你后来有没有再婚?"
他摇摇头。"没有。"她在他的心中盘据了二十多年,他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的女人。"
"我现在在做珠宝生意,你知道。"她笑着说,他挑起眉毛。
"真的?"这一次他似乎真的很讶异。"那倒是很了不起。"
"现在也没什幺。是在战后开始的。"她告诉他那些苦难的人跑来出售他们的珍奇异宝,以及后来生意兴旺的局面。她告诉他巴黎的店由艾梅经营,此外伦敦也有一家分店。
"听起来很了不起。我在巴黎的时候要去看看。"他说完就想到最好别去,艾梅一直不喜欢他。"我想价格大概很高。我们在战后失去了一切,"他淡淡的说。"我们的土地现在都划入东德。"
她为他难过。这个男人充满绝望的伤感气息,似乎饱受摧残、寂寥异常。她给他倒了杯酒再去看看孩子们。赛伟和亚蓓在厨房吃晚餐,女仆在照顾他们,裘恩到楼上打电话找朋友。她想向他们介绍乔兴,不过她更想先和他聊聊。她有种古怪的感觉,觉得他的出现是有目的的。
她回到客厅陪乔兴,发现他在翻阅书籍。接着他找到了他送她的书,二十年前的一份耶诞礼物。"你还留着它。"他似乎很高兴。"我的桌上还摆着你的相片。"这话令她更难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桌上应该摆的是别人的相片,不是莎拉的。
"我也留着你的照片。"但是他的相片在她和威廉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空间,这个乔兴很清楚。"你现在做些什幺?"他看起来并不贫穷,不过也不像富有之人。
"我是海德堡大学的英国文学教授。"他说,两人都想起当年经常谈起一些诗人作品。
"相信你一定很擅长这一门课。"
他放下酒杯走近她。
"也许我不该来,莎拉,可是我时常在想你。我好象昨天才离开这儿的。"实际上不是昨天,而是一辈子。"我必须再来见你——弄明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过去是否对你还有意义。"这个问题很大,而她的一生过得很充实,他的人生却显然十分贫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乔兴——我一直记得你。"她必须对他诚实。"我当初爱过你。要是情况不同,要是我没有嫁给威廉……不过我嫁给了他……他也回家了,我非常爱他。我永远不可能再爱另外一个男人。"
"即使是你爱过的人?"他眼中满载着期盼与失落的梦,但是她无法给他想听的答复。
她摇摇头。"即使你也不可能,乔兴。我当时不能,现在不能……我永远属于威廉。"
"但是他已经去了。"他温和地说,猜想自己是否来得太早。
"在我的心里不然,正如同当年一样。我当时很感激上苍,现在也没变。我不会改变的。"
"对不起。"他活像一个心碎的人。
"我也对不起。"她说。
孩子们这时候进来了。亚蓓对他屈膝行礼;赛伟在屋里跑,快乐的破坏所有看得见的东西。最后裘恩也下来了,问她可否跟朋友出门,她把他介绍给乔兴。
"你有个完美的家庭。"他在他们离去后说。"小的有一点像菲利。"在法国沦陷期间,菲利正好是这个年纪。她看得出他爱她的儿子,也在思念依兰。"我还会想到依兰……她简直可以说是我们的宝宝。"
"我知道,"威廉也有同感。他对莎拉说过他嫉妒乔兴,因为他认识依兰,威廉却无缘见到她。"她好甜蜜,裘恩有点像她。赛伟也偶尔有点像……亚蓓则完全是另一种类型。"
"看得出来。"他笑了。"你也是啊,莎拉。我仍然爱你,永远爱你。你现在的样子完全符合我的想法——而且更美丽……一样的好。我真希望你没有那幺好。"
她轻笑一声。"对不起。"
"威廉是个幸运的男人。但愿他知道。"
"我想我们两人都很幸运,只是时间太短……我好希望他能长寿一点。"
"他在战后怎幺样?报上说他的生还是奇迹。"
"没错,他受的伤很重,而且被用过刑。"
"他们做的事很可怕。"他不假思索的说。"有一段时间我羞于表明自己是德国人。"
"你只不过在这儿帮助你的同胞,那些事都是其它人干的,你用不着惭愧。"她曾经爱他。尊敬他。
"我们早该停止那些倒行逆施。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原谅我们的罪行。"她同意他的说法,不过至少他的良心是清白的。他是个好人,一个正派的军人。
最后他站起身环顾四周,似乎想将一切细节谨记在心再离开她。"我要回巴黎了。我弟弟在等我。"
"以后再来。"她送他出去时说,但是他们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她慢慢送他到他的汽车旁,他停下脚步注视她,他心中的饥渴在眼中跃动,渴望触模她。
"我很高兴能再来看你……这是我多年的愿望。"他轻触她的脸颊,她凑近他吻他的脸、抚模他的脸,再向后退开,这一步似乎是从过去退回到目前。
"保重,乔兴……"
他迟疑良久之后才点头,他上车前向她敬个礼,她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泪,只看见他的车……和以前的他,她的脑海中只有对威廉的回忆。乔兴早在多年以前就离开了她,如今再也没有地方容纳他。这些年来都没有。当她再也看不见那辆车时,便转身回去陪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