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爵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象他过去常常指摘别人那样指摘自己。他希望尤莎没有走,听听他在想些什么。他想知道是否能改变她对他的印象,使她对他的感觉与他对她的感觉一样。
“我需要她。”他大声说,“我需要她做我的妻子。啊,上帝,我一定要娶她!”
他想,是不是该派个仆人上楼去把她叫下来,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可是,他害怕遭到拒绝。如果尤莎拒绝他,佣人们会在背后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的。
实际上,尤莎不象公爵想的那样去了卧室,而是去外祖母屋里了。
她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心想,如果外祖母睡觉了,她是不会听见门声的。
然而,她听见里面传出“进来”的声音,她进去了。
外祖母躺在一张长扶手椅上,身上益着一块绣得十分精美的丝织盖毯。
“尤莎,亲爱的孩子,”她惊奇地说,“我还以为你和塞萨尔在一起呢。”
“刚才我是和他在一起,外祖母。”
尤莎走过房间,在椅子旁跪了下来。她仰起脸望着外祖母,脸上的表情使外祖母急切地问:
“出了什么事?什么使你感到不安?”
“我……我想……回家去,外祖母!”
“回家,亲爱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多呆一个星期?”
“我想回……回到……爸爸的身边去。”
太夫人不语。少顷,她问:“能说为什么吗?”
“我……我刚才……拒绝了公爵的求婚!”
她的话虽说得有些吞吞吐吐,太夫人还是听清楚了。她惊愕地看着外孙女。“你拒绝了塞萨尔?”
“是……是……外祖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他!对不起,外祖母,我知道你会多么地……失望,可是我不想……嫁给他。”
尤莎的话说得很平静,但很坚决。她补充说:“我知道父亲不会……强迫我接受……一门我不喜欢的亲事的。”
外祖母只是不解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尤莎站起身,吻了一下外祖母的脸说:“原谅我……外祖母,我知道你觉得……诧异,可是,我……无能……为力。”
她穿过房间,向房门走去。待她到了门口时,太夫人才恍过神说:“尤莎,别走,我们再谈谈!”
“没有……什么……可谈的。”尤莎答道,“请让人安排一下,我们明天或后天走。”
没有等外祖母回答,她已径直走出房门,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第六章
鲍爵在书房里走了一会儿,他想,既然不能见尤莎,还不如去骑骑马。
他来到马厩。没有挑中那匹需要驯服的性子暴烈的新马,而是挑了一匹骑了多年的老马。他拍了拍马背,马在他的身上亲热地摩挲着。
他知道,每当他想思考,而不想操心去驾驭一头与他抗争的小烈马时,那匹老马就是他的理想坐骑。他骑着马走了,没有意识到马夫们忧心仲仲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们看见他皱着眉头,眼睛里流露出烦扰的神情。他们中的许多人从他还是个孩子时就了解他,因他的每一种心情变化他们都知道。他们最大的希望莫过于主人感到幸福。
鲍爵骑着马出了城堡,向树林走去。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向飞龙林的方向骑去。
他感到有必要去那里看看,一定要弄清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并使它再也不会发生了。他根本就不愿意想,也不愿意回忆今天早上与季蕾见面的情景。
她很自信地向他问候。使他惊讶的是,这种自信不是装出来的。
难道眼前这个穿戴漂亮整齐的女人就是那个疯狂的、象服了迷魂药似的、企图杀害尤莎的女人吗?他感到难以判别。
“亲爱的塞萨尔!”她高兴地叫道,“见到你真高兴!”
鲍爵目光峻厉,十分严肃地告诉她他对她的看法,指出她的恶毒用心。
她听时,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眼神却有些慌乱起来。他觉得没有击中她的要害。她对自己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到羞耻。事实上,她根本就记不起所发生的事了。
他不允许她开口分辩,而是声色俱厉地告诉她不许她再到他的领地上来,并警告她,如果不服从,他会采取行动的。
他转身走出门时,她用他十分熟悉的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说:“再见,我勇敢的人儿。我会想你,你也会想我的。如果你想我的话,所有这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休想!”公爵反驳道。
他走出房门,把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话说回来,当他来到树林中的空地时,他又想,空地中央的柱子以及烧了一半的木头是唯一能使他相信整个事情不仅仅是一场恶梦的凭证。
一个文明、有教养、进入上流社会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妖巫呢?她是怎样把那些愚昧的乡村姑娘召集起来,劝服她们听从她的话,而在左邻右舍引不起半丝注意的呢?
他把马停下了,骑在马上,观望着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件恶事的地方,而他以前对那种恶事是一无所知的。他知道,凭着她的聪明,季蕾不难哄骗那些慑服于她的威力的农家妇女的。
巫术早就存在于法国的某些地区,特别是在十六和十七世纪,最为盛行。想到这里,他记起城堡里有一幅女巫半夜拜鬼仪式的图。父亲生怕这张画吓着了仆人,把它藏在上了锁的柜子里。
他曾经听说,在苏格兰以及英国的北部,有好多起围歼妖巫的战斗。那里,成千上万名天真无辜的妇女曾遭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折磨后,被处以死刑。
据说,在巴黎曾出现夜鬼做弥撒的事情,某些地区成了撤旦聚居处。然而,他从来没有料到勃艮地会发生这种事。
包没想到他会和一个女巫有来往。如果他诚实的话,说被一个女巫迷住了也不过分。他不愿意去想假使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没有把尤莎救出来的后果,骑着马走了。
他决定把这里彻底清除一遍。他要派些樵夫把一些树木砍掉。
他希望,樵夫们在那里砍树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使女巫们——如果她们继续作恶的话——不敢再出没那片树林了。
他想,还能做些什么以保证她们不再出来,不再拐骗更多的愚蠢的年轻女人加入她们的行列呢?
他知道,他应该为自己缺乏头脑,被季蕾迷住了感到羞耻。因此,他能够理解尤莎对他的看法。
“她当然要避开一个与妖精有联系的男人。”他的常识告诉他,“她那么体面纯洁,认为与坏人有不正当来往的人肯定会受到站污的。”
可是那也没有解答他的疑问。
“我该怎么办?”他问。
他来到葡萄园,觉得它们与他对尤莎每刻不断滋生的爱相比实在无足轻重了。他老实承认这就是爱情,是完全不同于过去的爱情。过去他对女人的不过是两人之间燃起的欲火,使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变成了诱惑。
可是对尤莎却不同。他知道,她是他所能见到的周围的美的一部分。他爱她,所以她也就成了他信仰的一部分。这种爱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中,甚至季蕾的邪恶也不能阻止它。在他的心中,爱就象圣坛前的一盏明灯。
“原谅我,主啊!”公爵在心里祈祷着。
他知道自己必须为所犯下的过失进行赎罪,即便有些是无意识地犯下的。他意识到,失去了他自己以及他的理想,也就失去了他的家族以及流淌在动脉里的古老的血液,也失去了代表着他所信仰的事物的、得到他效忠的蒙特维尔城堡。